第011章

月姑娘已将初九带出了这间屋子。

宁澈忽然道:“这间屋子本该是你住的。”

难道他竟也相信初九说的话?

方天佑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过头已看到月姑娘重新走了进来。

月姑娘微微皱了眉,沉默着。

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便是皱着眉头,也是美丽的。

月姑娘就是这样一种人。

司徒空的尸体已僵硬,冷透。

他还没闭上眼睛前,眼睛里充满着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方天佑突然又想起了初九的话。

明明这个屋子住的是司徒空!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去往无妄岛的第一晚,方天佑和司徒空两人住错了房间。

可如果她还是骗人呢?

初九本就是个爱说谎话的小狐狸。

可不管怎么样,司徒空死了,死在剑下。

他死于一剑毙命,可偏偏流了一地的血!

是谁这么憎恨他,竟要这样的折磨?

难道司徒空真的是死在初九这个小姑娘手下,为的不过是司徒空看月姑娘的眼神?

方天佑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无稽了些。

方天佑叹息了一声,转回身子,正看见唐蔚蓝又开始在门口处不停地呕吐。

这个骄傲的大小姐好像从没有见过死人,或者说这般恐怖的死法。

慕容玉也是面如死灰,满头冷汗。

独孤恨远远地站在黑夜里,黑夜笼罩着他的脸,但他手里的剑鞘却仍在月下闪闪发光。

唐蔚蓝看到了这柄剑,突然冲过来,大声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独孤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唐蔚蓝的情绪很激动,厉声道:“除了你,这里还有谁有这么好的剑法,一定是你!”

碧玉盯着他,目光有些令人心寒,道:“拔你的剑出来!”

独孤恨面无表情,道:“现在不是拔剑的时候。”

碧玉道:“现在正是拔剑的时候,我要看看你的剑上有没有血。”

独孤恨道:“我的剑不是给人看的。”

碧玉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拔剑?杀人?”

独孤恨看了她一眼,道:“你还不配当我的对手。”

他慢慢转身,手里握着剑。

碧清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未免太狂妄了!”

说话间,她的鞭子已出现在手上,长鞭又挥起,灵蛇般向独孤恨抽了过来。

突听一人轻喝:“等一等。”三个字刚说完,人已突然出现。

碧清鞭子刚刚挥下,就发现鞭子已不能动了。

鞭梢,竟都被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宁澈两根手指捏住。

她竟未看出宁澈是怎么出手的,她用力抽回鞭子,鞭梢却似已在宁澈的手上生了根。

但宁澈神情还是很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碧清脸沉了下来,愈发冰冷,道:“想不到宁公子居然还是独孤恨的帮手。”

方天佑道:“你以为他是独孤恨的帮手?”

碧清道:“难道不是?”

碧清的脸色越发难看,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不知是悲愤,是恐惧,还是仇恨。

宁澈的神情还是很平静,脸上还带着温柔平和的微笑,缓缓道:“我不是他的帮手,我从不帮任何人杀人的。”

月姑娘忽然道:“独孤公子的剑法堪称举世无双,便是你和碧玉联手,也未必胜的过他。”

碧清当然也已懂得了她的意思,她可以不信别人,却不能不信月姑娘说的话。

但她显然很不甘心。

碧玉走了过来。

相比与碧清,她总是爱笑些,总是爱说话些。

可现在她的脸也是冷如冰霜。

碧玉沉声道:“那么是不是他杀了司徒空?”

月姑娘目光如刀,一字字道:“这样的剑法,这样的伤口,这船上剑法到地步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她虽然没有直说,可大家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样一剑毙命的剑法,这船上只有一个人有,那就是独孤恨!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疑惑惋惜之色,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就连宁澈都没有。

独孤恨神色还是很冷淡,很平静,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

月姑娘目光四扫,沉声道:“对这件事,各位是否有什么看法?”

方天佑突然道:“只有一句话。”

月姑娘道:“请说。”

方天佑道:“这船上剑法最好的真的是独孤恨吗?”

月姑娘轻轻地看着他,道:“未必,也许方公子的剑法要更甚一筹。”

方天佑道:“那你呢?”

月姑娘脸上表情很奇怪,道:“我?”

方天佑点头道:“是。”

月姑娘轻轻地笑了笑,道:“方公子也许不知道,我在小时候曾经病过一场,右手恐怕没有办法用剑。”

方天佑道:“那你的左手呢?”

月姑娘道:“我倒不知道有人的左手剑法能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她虽然微笑着,可眼里却带着些说不出的苦涩。

方天佑突然沉默了。

独孤恨却看着月姑娘,眼神很复杂。

他是不是在怜悯,怜悯一个连剑都不能拿的人?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许他根本就不担心。

天一点一点亮了,初升的太阳灿烂,照着迎风招展的大旗。

月姑娘忽然道:“独孤公子还有话想要说么?”

独孤恨看了她一眼,道:“没有。”

月姑娘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来是奉岛主的命令将各位请上无妄岛的。”

独孤恨垂下了眼,看着他手里的剑。

月姑娘道:“司徒公子的死我必须给个交代。你真的没有话可说?”

独孤恨道:“没有。”

碧玉和碧清已走到他的身后,目中已出现杀机。

突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月姐姐。”

月姑娘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她道:“你怎么回来了?”

初九惨白了脸,手紧紧地扯住月姑娘的衣服,迟疑道:“他不是杀司徒空的人。”

月姑娘沉下脸,道:“初九,别胡说。”

初九道:“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真话,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一个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擦自己的剑,然后居然抱着自己的剑睡觉。”

方天佑道:“这事是不是你亲眼看见的?”

初九道:“当然是我亲眼看见的。”

方天佑道:“怎么会看得见?”

初九垂下头,道:“昨夜我本来想去司徒空的屋子里教训他一下,哪里知道去了你的房间,出来以后听见独孤恨的屋子里有声音,我就躲在门外偷偷看他。”

方天佑道:“然后呢?”

初九道:“他没有发现我,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擦他那柄剑,后来干脆抱着那柄剑就睡了。”

她看了看月姑娘,眼睛转了转,道:“我只是想看看他那柄剑长什么样子,月姐姐。”

初九怯怯地看了看月姑娘,又拉了拉她的衣服。

月姑娘面上的表情很奇特,心里又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片刻后,她才慢慢开口道:“各位请先回房休息吧,早饭我会派人送去。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阳光灿烂,海面上波光粼粼。

方天佑走到阳光下,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微笑着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月姑娘道:“是好天气。”

月姑娘眼下一片青黑,神色也有些疲倦。

方天佑道:“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的。”

月姑娘道:“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死的。”

她的语气悲伤而疲倦,话中透出的脆弱更是让每个男人都无法啊不动容。

但方天佑并不是普通的男人。

月姑娘道:“若我求你一件事,你会不会答应?”

方天佑道:“如果是你,我就答应。”

月姑娘慢慢道:“如果是我,你就答应?”

方天佑道:“是。”

月姑娘突然微笑着注视着他,声音温柔而动听,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男人会是这样的。”

方天佑道:“哦?”

月姑娘道:“你还记得我说我的右手不能用剑么?”

方天佑道:“记得。”

月姑娘神色有些悲伤,黯然道:“我已不知道能不能保护我在乎的人。”

海面蔚蓝,海风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震撼而美丽。

月姑娘转过身,遥望着远方,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从无妄岛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将初九一同带走?”

方天佑道:“你想让我带她离开你?”

月姑娘点点头。

方天佑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很依恋你?”

月姑娘又点点头。

方天佑道:“那为什么还要让她离开你?”

月姑娘叹息道:“你不懂的。无妄岛不适合她,她应该离开。”

方天佑道:“那你呢?”

月姑娘怔了一下,苦笑道:“你不会懂的。”

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美丽的眼睛里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

月姑娘轻声道:“她应该离开,应该去江南,我没有到过江南,却听说过江南,美丽的江南。”

方天佑注视着她,道:“江南的确很美。”

月姑娘微笑道:“我知道。”

方天佑道:“宁澈的家便在江南。”

月姑娘仍旧微笑道:“我知道。”

方天佑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说服不了你。”

月姑娘凝视着他,脸上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轻声道:“我生在无妄岛,长在无妄岛,你还要叫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