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夜更深。

月色朦胧,万物无声。

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凄凉的月夜里,又有几人能入睡?

方天佑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没有笑,也许今夜他笑得已太多了。

他也没有睡。

独孤恨虽无声,但他的思潮,却似千军万马般奔腾起伏,只可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他握着自己的剑,漆黑的剑鞘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冰冷得像是绝望的坟墓。

那是陪伴了他十二年的剑。

却永远敌不过另外一把剑。

他黑色的眸子在漆黑的夜晚中灼灼发亮,他的手心竟也像是灼热的。

可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三更,四更......

方天佑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方天佑道:“你睡不着?”

宁澈摇摇头。

方天佑道:“那你来做什么?”

宁澈微笑道:“我知道你睡不着。”

方天佑笑了笑,道:“哦?”

宁澈道:“我带了棋。”

他手中果然夹着一个棋盘,另一只手拿着两盒棋子。

方天佑叹息道:“你明知我下不过你。”

宁澈道:“你今夜心情似乎很不好。”

宁澈微笑着看着他,虽然说的是似乎,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没有人比宁澈更了解方天佑。

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方天佑是无法入睡的。

方天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

宁澈问道:“后悔什么?”

方天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宁澈微笑着注视着他。

方天佑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宁澈道:“我笑你竟也会为一个女人而愁眉苦脸,这可不像方天佑。”

方天佑终于笑了笑,道:“我是个男人,男人一般都会为了女人而愁眉苦脸的。有一日,你也会懂得。”

宁澈道:“可这却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方天佑久久地注视着宁澈,像是他脸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

宁澈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方天佑道:“我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你愁眉苦脸。”

宁澈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窗子半开着,夜风带着海洋独有的味道轻轻地吹过来。

宁澈脸上的笑容越发淡了。

窗子被风吹的似乎有些松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方天佑突然道:“你有没有听见耗子的声音?”

“哦?”宁澈讶异道:“这船上竟还有耗子?”

方天佑转了转眼珠,道:“这你可不知道了,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这船这么大,说不定连蛇都会有,更何况是只小小的耗子。”

宁澈微笑道:“那你打算怎么捉这只小耗子?”

方天佑得意道:“这只小耗子虽狡猾,可我却知道它躲在什么地方。”

宁澈道:“这我可不信。”

方天佑笑道:“那我们便打个赌,如何?”

方天佑大步走到床前,将帐子一把掀起。

突然寒光一闪,直扑向方天佑的胸口!

方天佑忽已不见。

那一把银针全都刷刷地没入地上,还有几根打中了木桌。

一个身影已如灵蛇一般蹿出了床,直扑向半开着的窗子。

她行藏既露,已准备溜了。

可她的身子突然僵硬。

初九霍然转身,就看见了方天佑。

方天佑正微笑着看着她。

和地上几根惨碧色的银针。

初九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宁澈,咬唇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天佑淡淡道:“不过是捉耗子而已。”

初九干笑了两声,道:“原来你屋子里有耗子啊,我去和月姐姐说说,帮你换个屋子。”

她一说完这句话,就打算溜了。

可方天佑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直接让她的脚步顿住了。

方天佑道:“不仅有耗子,还是一只很大的耗子。不知道和你的月姐姐说说这件事,她会怎么样?”

一提到月姑娘,初九脸色变了。

初九,对于月姑娘,似乎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既亲近,又敬畏。

而这种情感,是方天佑始终无法理解的。

初九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天佑淡淡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初九只垂着头沉默着。

那表示她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宁澈道:“初九姑娘既然不愿意说,你也别难为她了。”

方天佑道:“既然如此,随便你吧。”

他微笑着看着初九,笑得似乎很开心。

只可惜他开心的时候,别人总是不太开心。

只可惜他说随便的时候,别人总是不太愿意随便。

初九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刀一般盯着他,叱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就说!”

方天佑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道:“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有些叛逆的小姑娘,你叫她往西的时候她偏偏要向东,你叫她往东的时候她却偏偏要往西。

初九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有脾气的小姑娘。

初九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住在这个屋子?”

方天佑笑道:“为什么我不住在这个屋子?”

初九一愕,喃喃道:“明明这个屋子里住的是那个叫司徒空的家伙!”

方天佑道:“司徒空?”

初九点了点头,道:“月姐姐安排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第五间屋子明明是司徒空那家伙的。”

她指了指方天佑和宁澈,道:“你和宁公子分别住在第三间和第四间,我不会记错的!”

她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弄错,反而让方天佑坚持了她自己弄错房间的想法。

方天佑道:“所以,你是想要捉弄司徒空?”

初九冷笑了几声,道:“捉弄?哼!”

方天佑道:“难不成你想杀了他?”

初九面上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司徒空看着月姐姐的眼神色迷迷的,我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无耻!”

方天佑只得无奈的笑笑。

对于一个正在生气的小姑娘,特别是一个很凶的小姑娘来说,劝慰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她似乎越发生气,大声对着方天佑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通常很介意别人质疑他是不是男人这件事,特别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初九虽然不能算上是一个女人。

可月姑娘却是一个女人。

她非但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可方天佑没有生气。

他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初九。

也许他和宁澈待久了,也染上了宁澈永远挂在嘴角的微笑的习惯?

初九眼睛铜铃般瞪着他,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恨恨道:“好!我竟看错了你!”

她跺了跺脚,竟直接冲出门去。

宁澈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趣极了。

方天佑奇道:“你笑什么?”

宁澈道:“现在的小女孩似乎都很有趣。”

方天佑道:“哦?”

宁澈转过头,重新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还没来之前,唐家四小姐就曾经这样闯到我的屋子里来?”

方天佑眼睛一亮,道:“哦?那个高傲的像个孔雀的唐家四小姐?”

宁澈淡淡道:“她是为了追洛平川洛公子而来的。”

方天佑淡淡道:“哦,原来是这样。”

宁澈问道:“你似乎突然间没了兴趣。”

方天佑道:“不过是唐家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而已,我若是对这些一点兴趣,还不如说我对女人的兴趣大一点。”

宁澈也不细问,只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慢慢地将它放在棋盘上的一个角落里。

灯花结了又结,像是在黑夜中默默流泪。

宁澈又取了烛剪,轻柔地将烛花剪去。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对待心爱的情人一般。

烛花是美丽的。

宁澈对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很温柔的。

这样的夜晚,似乎静谧美好。

突然间,静夜中传出一阵急遽的鸣锣声。

方天佑已经推开了门。

唐蔚蓝和独孤恨也同时推开了门。

片刻后,公孙断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又过了半响,他才大步奔出。

秋雨剑客和慕容玉也在下一刻开了门。

南宫钺的门,还是关着的,门里不时有他的鼾声传出。

洛平川的门里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唐蔚蓝道:“刚才是不是有人在鸣锣示警?”

宁澈点点头。

唐蔚蓝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宁澈摇摇头。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箭一般窜过来,身形全都轻灵如飞鸟。

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就连停下来的时刻也不差半分。

碧清目光掠过门外站着的五个人,身形凌空一翻,扑向南宫钺门外,顿住,她已听到门里的鼾声。

碧玉却是足尖轻点,落在洛平川门外,伸手一推,门竟开了。

洛平川站在门口,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碧玉铁青着脸,道:“各位刚才都没有离开这里?”

没有人回答。

这问题根本就不必提出来问。

碧清沉声道:“有谁听见了什么动静?”

也没有。

唐四小姐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些什么,还未说出口,就已弯下腰干呕起来。

慕容玉也已惨白了脸。

风中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毫无疑问。

在这里的,只有司徒空没有出现。

那股浓重的血腥气也是从走廊里第五间屋子中传来的。

月姑娘已站在第五间屋子里,皱眉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司徒空。

初九站在旁边,全身竟不停地发抖。

她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到死人的时候自然是害怕的。

方天佑来的时候,用不着再问,已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一剑毙命!

司徒空睁大着眼睛,躺在地上。

咽喉间一点红色,那是致命伤。

方天佑慢慢地走上前去,伸手将司徒空睁着的眼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