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雪漫天,将整个四九城笼上了一层茫茫的白。

此时,天还没有亮,某个破落胡同院子里,一个穿着简陋单薄的孩子从柴房中,推门而出。

那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脸颊瘦的没二两肉,寒风呼啸吹过,小家伙冻得脸蛋红通通的,哆嗦着,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外面黑漆漆的,偶有几声狗叫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催魂铃铛。

小家伙一个机灵,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咬咬牙,迎着外面茫茫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他很困,也很累,而且饥肠辘辘,冷的不得了。

可他知道……倘若在天亮之前,不把门口的积雪扫干净,把院子里的水缸盛满水,再煮出一锅米粥,他今天就来不及去上学了。

他叫唐阿水,今年十岁,小学四年级。

爸妈走的早,家里就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守着一套待拆的小院子……姐姐比他大六岁,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人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而且长得很漂亮!其实他们就这么过下去,虽然很苦,却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事情是发生在一年前的。那天早上,天色也和今天一样,蒙蒙的没有亮。唐阿水小朋友还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砸的“砰砰砰”直响。

老屋子年久失修,很快的,从天花板上簌簌的落白灰。邻居早就说过,各地新闻总爆出什么什么地方,一家几口被杀了;又或者是什么什么女孩,去麦当劳吃个饭就被打死了;火车站什么什么样子的暴动……

邻居大妈好心,目的是告诉阿水在外面要小心。

可这些新闻无异于加重了阿水心中的恐惧。

他脑子里嗡了一下,冷不丁就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可怕报道。

抖抖抖,抖抖抖。

这时,床头忽的往下一沉。

小家伙害怕的刚要尖叫出声的时候——破旧的被子里,他的嘴巴一下被捂住了。

熟悉的皂角味扑入鼻端。

“阿姐……”小东西眼圈一下子红了,抖抖抖,想蹭到姐姐的身边。

“阿水,你听姐姐说。一会儿你躲在床铺底下,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他被姐姐抱起来,胡乱的被塞进床铺底下。

床铺底下好冷,一股凉意冷不丁的顺着手掌,窜入了心间。

“姐姐,外面……”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人在砸他们家的门?阿水扯住姐姐的衣角,惊恐的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还要说些什么,却见阿姐把煤油灯放在一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煤油灯下,阿姐的脸色蜡黄,没一点儿生气,很难看。

然而……她的眼睛却比星子还亮。阿水从没看见姐姐的眼神像现在这么亮过。姐姐笑笑,轻声道:“阿水乖,不要怕。

往后姐姐不在了,你就去叔叔家里寄住一阵子……”

“阿姐你要走?”“大约……三年以后,姐姐就回来找你了……”

“砰砰砰!”门外,一个粗暴的嗓音冲着不知冲着谁在喊,“唐小舞这臭婊子是住这里的吧!弟兄们给我砸!我就不信她今儿个还能逃了不成!”

那天,坏人们砸坏了家里的锅碗瓢勺,劈碎了他们家唯一的沙发,踹了好几脚床,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阿水失去了自己温暖的家。

他像货物似的,被人带着来回的跑,在许多高大漂亮的建筑物里,缩着头,怯怯的跟着走了许多的程序,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又是怜悯,又是冷漠。

到最后,兜兜转转的,他又被送到了满脸嫌弃的二叔的家里。

隔壁王奶奶说,阿姐犯了事,所以被公安局的人捉去坐牢了。具体问犯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阿水一边想着姐姐,一边握着竹条制成的扫帚扫雪,被寒风大雪冻得十根手指肿得跟红馒头似的,又痒又疼,裂出一个个小口子的时候。就在他难受的对着手心呵热气的时候,身前的风雪忽然被遮住了。

抬头,一个身量纤细、穿黑色风衣极年轻的女子淡淡的看着他。

“小朋友,你认识唐阿水吗?”

这是那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见他愣愣不回答。

她缓了缓,继续又问了一声:“那,你知道唐福是住在这里吗?”阿水这才反应过来,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穿黑风衣的女孩儿,脱口就道:“你找我二叔吗?那你得等一下……二叔一般要七点半才会起来……”

——二叔?

——他喊唐福二叔?

——这就是唐小舞的弟弟吗?

——不是说有十岁了吗?

——怎么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

燕陈揉了揉额角,定了定神,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儿。

男孩明显有些怕人,瑟缩了一下。

燕陈移开目光,淡淡应了声:“嗯。好的……”

燕陈知道自己很冲动,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找唐小舞的弟弟。可醒来以后,她脑子里像是有大象在跳钢管舞,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回国以后,燕陈就两件事,迫在眉睫,必须要办。

一,和俞景离婚。

二,就是找到唐小舞的弟弟——唐阿水。

燕陈昨儿个成功的办完了第一件事。

她本来应该第二天,睡好了,在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下,来办第二件事的,结果却在焦虑中,糊里糊涂根据朋友查到的地址,跑过来找唐阿水了。

为什么会稀里糊涂,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燕陈知道昨晚上自己被人下了药。

但是药是怎么解的?

不知道。

低头看了看衣衫,除了外面的外套被脱了,贴身的衬衫、牛仔裤虽然皱巴巴的,却都还好好的穿着。

揉了揉酸涩的脖子,一身的粘腻,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晚上……

燕陈作为一正常爱干净的女性,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公寓,随便泡个澡,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补一补精神。

可……

眼角的余光扫到身后不远处那个身材高大挺拔,浑身上下充满了爆发力,五官又艳丽的近乎妖孽的男人,她的额角不由的抽搐。

——你让她现在怎么回公寓?

——带着身后的“拖油瓶子”一起回公寓吗!?

凌晨时候。燕陈是衣衫不整从这个男人的怀里醒来的。

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脑子里糊了一下,下意识的是想尖叫,然后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狠狠的把占她便宜的男人给揍一顿——理智压下了尖叫,却没压过本能动作——她胳膊一扯,没扯动男人。

对方好像明白她在想的是什么,淡淡朝着她点了点头,松了手。

身侧的压迫感骤然一空。

燕陈抿着唇,以为自己吃亏了,真的想揍他啊,可学了十几年的防身术对这个五官艳丽近乎妖孽的男人一点用也没有!

哥哥曾说过:“谁欺负你,你就揍他,揍不过的有哥呢……别怕。”

小时候,燕陈也问:“如果你不在呢?”

她哥用看猪的目光看她,当即丢了一句:“我不在,你又揍不过人家,肯定得忍了。”燕陈忍了一早上。

忍到她从对方寡淡的言辞中,知道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叫姜薄东,二十七岁。

据说,他是从会所门口把自己捡回来的。

怕她害怕,于是没有把她丢宾馆,而是带回了家里。

燕陈不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敢在他家多停留,脑子清醒过来以后,执意要走。

姜薄东拗不过她,只有同意。

燕陈拒绝了他开车送自己回家,却无法拒绝他以保护者的姿态,跟在自己后面。这么冷的天。

这么黑的早晨。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身后的男人浑身透着浓烈的威胁,美艳,强势,冷静。燕陈很感激他,但不由的也有点儿怕他。

“姐姐,二叔的屋子不许人进……外面冷,要不你先在我的屋子里?”

唐阿水瘦的不成样了,蜡黄的小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黑黑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朝气。

他拧着扫帚,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燕陈在后面看见他单薄的肩膀,略微有点弯下的背脊,忽然就想起了他姐姐唐小舞。

说起来燕陈和唐小舞只有一面之缘。当时俞景和叶浅浅订婚。

燕陈愤怒之极,找遍了朋友圈,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搅和了叶浅浅的计划。

当时就有人和她推荐了唐小舞。

看见唐小舞的第一面,燕陈连连摇头,她直觉的认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用!她很不满意。

可人家却告诉她,如果要致命有效的打击到叶浅浅,再没有任何人比这孩子更适合了。

微微皱了皱眉头,燕陈很想回忆起唐小舞长的是什么样子。

……时间隔的太久了,她记不起来了,依稀只记得那是个脸蛋尚未长开的半大孩子,却有一双亮得跟刀子似的眼睛。

燕陈看人,从眼睛看。

在唐小舞的眼睛里面,燕陈看见了一簇簇小火苗似的希望,痛苦,和决绝。

再然后的故事,发生的简直堪比舞台戏剧。燕陈根本不知道唐小舞做了什么,但是很快的,俞景和叶浅浅解除婚约了;

俞家上下厌恶起叶浅浅;

叶浅浅貌似经历了人生中唯一一次挫折,这却是一次伤筋动骨,堪称毁灭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