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作死也不认错

黄老师不自然地转过身踱着步子往讲台走去,上官梦时浅笑着,清晰地道:“我等你,老师。”等什么,当然等道歉。能等来吗?当然是等不来。那为什么还要等?因为她要老女人记得,这辈子都欠她的,如果再找她麻烦,大家不如翻一翻旧账。

班主任顿了顿,止住了声,气呼呼地走出教室,丢下一句:“自习!”今天丢人的不是她上官梦时,就算被羞辱了,也是拉着老女人一起的,下地狱的话,大家也一起吧。她垂下阴暗的眸子,俯身孤独地捡拾课本。

她孤独地重生,孤独地过日子,不过这样也好,人生教会了她变得更坚强。

班级有一半以上的目光都在打量她,或幸灾乐祸,或单纯看热闹,或鄙夷不屑,或可怜同情,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个影子笼了过来,他也蹲着,伸出一双瘦骨嶙峋到骨节突出的手,和她同时放到了仰躺呻吟的语文课本上。上官梦时看着手背暴起的青筋和没有一点多余指甲的指尖,一个画面闪过,那是一双青白的手捧着饭盒小心翼翼地蹭到她旁边,包含着欣喜,意外,与腼腆地自卑。

“谢谢。”她抬头对陈言笑笑,回到了座位。触及到苏洋的目光,同桌立马偏头,仿佛她是传染瘟疫的源头。

没关系,她重新也不是为了招人喜欢,人见人爱。所有的人和事她都记得,每一个表情她也记得,有怨抱怨,有恩报恩,简单的结论。

三年级的生活在预料中进行着,黄老师不来找茬挑衅,很快就进入了暑假期间。上官颜住了医院,手术后大概一个月才能离开。每一天都是要钱,索钱,逼钱,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说骂几句女儿,上官梦时习惯了,也不再介意了。

她尽心地照顾上官颜,一如伺候上辈子癌症晚期的母亲。上官颜每天都嘱咐很多,晚上睡觉门窗关严,不准乱碰电器,家里不用她收拾,等母亲病好了自然会打理。每天吃饭都是怎么解决得,街尾有家小店,卖包子,馅饼等小吃,她先将就一个月。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第二天睁开眼睛,说话就有底气了。上官梦时并非真的小孩子,做饭也早就练出来了,每天都给母亲送饭送汤,小小的身影来回在医院内外穿梭,一小部分护士和同病房的患者都认识她了。

有的大人想逗逗她,可她表现得很呆板,浅浅一笑,不应不答,慢慢地大家就觉得她没意思了。夸她的话还是不少的,每个人都在对上官颜说,她养了个好女儿,有个阿婆直言不讳的道:“我女儿都二十多了,锅把都没碰过,等闺女长大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上官颜有时候会清咳,有时候会柔弱地回笑,上官梦时想,只要不是那个男人,谁给的幸福都不是“福”。

事实上,上辈子,她也自认为孝顺,可惜母亲的命运还是很悲惨,所以,上天的公平是模糊不清的。

医院离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幸好公交车直达,大概四十多分钟就能到了。等到后世地铁架空了整个城市后,出行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十多年后,什么都快,公交车也提速了,此时她听着身侧玻璃哐当地砸响,感觉和做牛车没有分别。

上官梦时照料母亲吃完饭,就会离开到附近的图书馆蹭书看。她每天要来回跑两趟,给母亲送中早饭,和晚饭,医院的伙食既贵又难吃,上官颜是这么说的,女儿倒是认为,荤素搭配的盒饭再难吃也总比她们家常年很少沾到肉沫强。

贵是肯定的,到校门口吃饭最多是两元,还有一元五角的,医院的是五元,两倍以上的价格令上官母女都却步。

新华书店巍然矗立,小时候,她总觉得书店好大好大,里面充斥着新书的气息,令她着迷向往。现在看来,三层小楼破旧得很,回忆里的美好似乎是她心甘情愿的假象。

走到小学课本的一排排架子前,她要继续做实验,学校发的教材不够她研究的。

有个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女人靠在一边,盯着她,大概是怕她弄坏了书,或者更甚者做了小偷。等到半个小时候,另一个大些的孩子出现,她又跟走了,临转身不忘嫌弃地瞪她。

不好意思,她确实没钱买,更何况也没必要买。

专心致志果然很神奇,当然小学四年级的课本也很薄,两个多小时,她就把语文课本都默读完。精神力探查,空间中那颗语文树,或者说是小学语文树开花了,一个个花瓣像是桃花,或者樱花,那么粉嫩又脆弱,似乎在等着她的怜惜。

接着,她返回家,做好晚饭,再给母亲送来。晚上书店五点半就关门了,还真早。因此,一天下来,她最多可以浏览两本小学课本。

这些知识对她而言简单得很,权当是复习了,毕竟十来年没有接触。

等到走近家门口,都是快七点的事了。这天,她远远的就发现一个成年人的影子依靠着她家的院墙,叼着根烟卷,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粗糙的下巴,黑蓝的胡茬。

男人黄色的牙齿那么清晰,不是被火光熏染的,本身就好比是泡过屎尿的颜色。

是那个喜欢爬树偷窥的男人。上官梦时念头飞转,知道他一定是听闻上官颜住院了,家里就她一个小孩。

他的妻子呢,他才三四岁就讨厌得到处惹麻烦的儿子呢?上官梦时不敢动了,然而不回家,她还能去哪里?男人笑了笑,可能是她想象的,因为他笑得明显淫荡,丝毫没有顾忌。一丛丛入灰草丛一般的平房都陷入了沉睡中,人们要么看电视,要么聚在一起聊天,没有关注这个角落,她这个角落里,面临的危险与惊慌。

如果空间再成长一些就好,上官梦时想,那样她就可以躲到里面,不用害怕。蹲身捡起一块石子,心中明白男人不是狗,几个动作或者吼叫就能吓退。

或者她可以尝试大吼大叫,由于上官颜个性使然,她们家离更拥挤的住宅群落稍远些,不过大概千米的距离,就是另一户人家,她速度够快的话,能够避开这个猥琐的男人,大拍特拍对方的院门。那样,恶心的男人必定会逃跑。

有个新闻,是半年前的。有个女子,还是她知道姓名的同条街住着的女子七八点下班回家遭劫,脑袋被打破得鲜血汩汩,可惜来往的人均是匆匆路过,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直到女子的哥哥见妹妹迟迟没到家,着急出来寻找,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妹妹。

最可悲的是,女子被抢走的钱包就十多块钱,够那个狠心的贼人好好儿吃一顿,而已。

世间是那么冷漠,大家顶着同一张冷漠的脸孔行走,她哭得再大声,也有半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没人搭理。更何况,男子必然会用暴力制止她的挣扎,安稳地躺在自家被窝里的男女多半会以为那是谁家的猫狗呼喊,或者那个孩子不听家长话挨批了。

上官梦时很苦恼,她往后退避,男子的步伐很大,饶是她腿脚不慢,噩梦也始终摆脱不掉。他是有计划地将她撵到僻静的角落,她不是没有想过窜到他家门口,把他媳妇嚷出来,然而不得。

突然,在她感觉脑后的马尾被男人勾住时,一道沉闷的男童音响起,“上官梦时。”他就是再念她的名字,没有疑惑,没有寒暄,仿佛她身上就写着这四个字,对方不得已复读一遍。

身后奔跑的动静停了,上官梦时没有停,她朝声音的方向狂逃,根本没有看清楚究竟是谁,直到她惯性使然,与对方撞个满怀,感受到男孩儿心跳的时候,才止住了如翅膀的双脚。她差点儿把他推翻,他没有介意,犹豫地抬起手,过了几息才落到她后背拍了拍。

也许男人发现了就是一个屁孩,不足以畏惧,他缓缓迈步,终究没有放肆地扑上来。

“我,我,我妈请你到我家做,做客,我,爸妈,就在后面!”他的言辞一如既然地打结,可他语气坚定,把着她的肩膀,给予单薄的温暖,有种神奇的安心力量。男孩儿的高音被男人听个清清楚楚,黄牙的坏人啐了一口,悄悄躲进黑暗。

残留的烟卷砸入石头间,挣扎着闪烁,还是归于死亡的黑暗。

“谢谢你。”她满头是汗,夏风带来的清凉不起丝毫作用。上官梦时喷吐的气息是燥热的,心里还是凉冰冰,仅靠握住他的手,窃走一丝丝暖和。

“唔。”他点点头,拉着她折身。她不应该随随便便到别人家去的,更何况她和他也不是特别熟,也不清楚他的家庭状况,不认识他的父母。但她不敢,回头都不敢,怕是一切都是个梦,得救是个梦,待转头,又是狰狞的血盆大口等着她掉落陷阱,吞噬掉她,骨头渣都不剩。

男孩儿感受到她的颤抖和不安,紧紧地回捏她的滑嫩多汗的小手,语调含着的是气愤:“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别到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