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一席话说下来，王姥姥只管在下面跪着磕了无数头，又道：“奶奶说的哪里话，真真是感激还来不及呢。”

湘玉不想闲趾，知她来意，便捅开了说道：“姥姥快别跪的，亲戚们原不大走动，既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只管说。”

王姥姥被汀儿扶起，站在那里，想说又说不出，臊的脸通红，又下狠心道：“原是不想说的，这几年没走动，原是家穷走不起，没得给奶奶姑娘们打嘴，今日来又是求奶奶，实在开不了口，但不开口，这年又过不下去。今年地里收成不好，他老子爹在家愁的头发都白了，全家人没得吃的。少不得来求求奶奶。”又推着狗儿道：“你老子怎么教的，快给奶奶磕头。

湘玉心中早明白，只是逼着她说下去，让她知道这脸面换来的钱，让她知道轻重，下次再来时，要掂量掂量。

王姥姥正推着板儿让下跪。听外面丫头在说话。又打开帘子，悄悄叫走了汀儿，一会功夫，见汀儿回来走到湘玉耳边说：“大少爷这次不好了，只听得大师说快快冲喜。”

话说府中大少爷是太太的大公子，自小多病，和尚说活不过16，太太被气的直嚷着和尚满嘴跑马，作不得真的。今年又恰逢16，太太一味的嘱附众人好生侍候着。府中又派了多人去找神医。又请了太医院太医来相看，只摇头说好生补着。

今日突然病重，请的有名的南山道士来相看，又说要娶个贫穷家的女儿来冲喜。这病原是富态病。只得贫贱的来压，又说最好以小三岁为佳，先娶进来，冲喜后，如若好了，是再也不犯病的了。到时过个一年，再重新娶个官府小姐上门便可。

老太太和太太听得道士说逮住了希望。忙让全府上下去找合适人选。

待汀儿一一回了二奶奶。 湘玉心思转了一下，才道：“姥姥家中可有女孩儿。”

王姥姥笑道：“村里的就女孩儿多，我家就有三个女孩儿，大姐儿16岁，二姐儿13岁，三姐儿11岁，都是些乡村女孩儿，见不得人。”

湘玉对林之良家的使了个眼色。见林之良家的退下去了。

湘玉又道：“姥姥可曾用饭。”

王姥姥笑道：“哪来的及，早上天不亮便起程了，赶早的到这都响下了，哪还有时间吃。”

湘玉命汀儿带王姥姥下去用饭。王姥姥不好意思的捏着衣角道：“我们这还吃上了，越发的不好意思。”

湘玉道：“姥姥不必客气，只管吃去就是。刚才姥姥所说之事，只管放心，亲戚之间万没有不帮之理。”

大公子居住的怡然院，各房主子们都在房内照看，带来的身边得力丫头只能排在院子里，李文兴身边的一等丫头，春夏秋冬正暗自落泪，又见其她丫头在旁安慰。她们心里着急，却靠不得边。

房中，老太太和太太们唯在兴文床边，儿啊，心啊的，叫着，唯恐他闭了眼，睡着。强打着精神将药吃下，又忙说快拿糖水来。一众忙活之后，又拿着手绢擦起眼泪。各房奶奶们和小姐们将床唯了里外三层。无不悲伤落泪。

林之孝家的到了怡然院，见此情，不免伤感，拉住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珠儿道：“快请太太，有事情回。”

珠儿冷道：“什么事非得现在眼巴巴的来回，这节骨眼上，就是天大的事情，也等过会再说。”

林之孝家道：“是二奶奶有事要说的。”

珠儿冷道：“府中主子全在，这会子去回，如果是家中琐事，叫什么道理，太太的心已伤了一半，再拿这些杂事烦她，岂不是累极太太身体。你要回，自己回去。”

林之孝家的和珠儿因不和，故意将话不说明白，有意为之。这珠儿自是明白，便没好气的回了她。这林之孝的听了冷笑道：“姑娘好大的架子，你原是小姐，我是请不动的，罢了，我自己去回。”说着带着气迈向房中。

珠儿虽气，但暗自压住了。

话说林之孝家见屋内各房主子俱在。因此在门外高声道：“太太，奴才有话回。”

老太太不耐道：“又是什么事，只管说。”

林之孝家的说：“原是二奶奶让来回的，说是姥姥明日想带孙女来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和太太心里已明白。

老太太道：“难为她了，明日再见吧。”

吃了药片刻，见文兴睡着了，便遗了众人。各自回去了。众人见老太太伤心，唯恐伤了身体，又到上房中说笑了一阵，见老太太心情已调节好，才退下。

二太太在最后，并未走，有些事情还需要老太太定夺。

老太太道：“玉丫头做事情懂得分寸，没有打听清楚不会随意让带进来，虽说病急乱求医，还是要做全方是办法。今日先拿了那姑娘的八字，事先有个好预备，尽早不尽晚。你可得上心了。”

二太太勉强笑道：“母亲说的，我俱知，但一点，要按正经婚嫁来操办，到明年文儿再娶正妻怕是不好与对方交代。”

老太太伤心道：“全是没景的事，何苦现在操心，兴儿能过了今年，就算让那乡下姑娘当正妻又何访，什么还有命重要。我活了这把岁数，已经想开了，子孙健康，便是别无他求。愿如来佛主保佑，明日安排人去寺庙捐修银两，也是一片功得。”

二太太听了，当下无话，退下后，去了正房和岳老爷一起商量着事谊。免不了又感叹自己命不好，生了两个儿子，又是这副模样，竟竟的操岁了心。岳老爷听得老妻之感，也不免伤心起来。

这边湘玉嘱咐了王姥姥，又给了五十两银，安排了车送回去，说明早派车去接。

王姥姥下了车，把许家人唬了一跳，以为是哪家的富贵人走错了地方。见是姥姥，忙拥着她，问东问西，姥姥高兴的指头画脚比划了一翻。又说起临走时，府上二奶奶之托。

许东海家细细问了，原是这事。当初临走之时李公府上并示隐满，具实说了。晚上许东海回家，将孩子们赶到房间后，三个大人在堂屋密谈了半天，最后定下来，先去李公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