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亲宴上来的大都是继父那边的亲人,三大姑子八大姨,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倒也热闹得紧。这也说明了她们对这件事的重视性吧!也算是隆重的认可娘进入她们的生活圈子。

娘今日一改以往的凌厉,美眸含笑,应对得体。她这一出手,喜得三大姑子跟什么似的,连声称赞王嬷嬷眼睛的雪亮,愣是力排众议,从众人的编排、声讨声里慧眼识珠,最找了个识礼的弟妹回来。她们顺带着还诅咒了一下那些个嚼舌根的人,并为她们之前的道听途说便觉得娘并不是什么好女人而感到愧疚。

八大姨更是了不得,说这都是她们家宝林有福气,谁也没想到宝林还能有今日,娶上这么漂亮识礼的婆娘回来。有更夸张的甚至说是宝林家祖上积德,坟头冒青烟 。

所有种种在我眼里无非是糖衣炮弹,在我看来她们不过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罢了。先弄顶高帽子给娘戴上,然后再让强出来认后娘,到时,看你怎么办?你发作吧!她们刚刚夸过你懂礼仪识大体,让你都不好意思拉下脸来。你隐忍不发吧!一定会觉得憋屈对不起自己。

我那向来喜欢听好话的娘,这个时候被人挖坑埋了都不自知,在那推杯换盏,极力表现出自己来自书香门第,与众不同的一面。

“酒”过三巡,席间的高潮也进行得差不多了,这时王嬷嬷朝继父使了个眼色,继父会意颌首,王嬷嬷便往里面去了。继父满面红光,但却眼光闪烁,他的手不停的在衣角上搓拭,看似激动不已,实则紧张得要命。

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合亲宴上的,但见他一身新装,虽微笑抬头,但眉宇间却凝着几分拘谨。目测他应该比大弟长个三两岁,一样的面黄肌瘦,一样的跟年龄不相仿的老成。

三大姑子八大姨看见强,便含笑招手让他近前,拉过他的手问他外面就那么好玩?她们嗔怪他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就不该跑出去玩,以至于误了他爹结亲的大好事。

“强,这是你新婶娘,以后你就改叫娘,要知道孝敬娘懂不?”

强低头,脸早已羞红了,在众人的授意下他怯怯地叫声娘,虽然轻到让人以为他没叫,但听在娘的耳朵里却如春雷滚滚一般,震得她几乎握不稳手里的筷子。

娘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她实在搞不懂怎么突然之间会冒出个半大小子叫她娘。宝林这是出的哪门子幺蛾子?怎么王嬷嬷提亲之时也未提起过?

娘拿美眸扫了眼席上的人,一路巡睃下来,个个都含笑望着她,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就等着她认下强这个“儿子”。

“你们这是?……”

我一直以为娘会直接发难,但她没有,只轻描淡写的问了句话。我倒吸了口冷气,难道娘真的被那几顶高帽子给压住了?嗯!应该不会,娘就不是那种能受得了一时之气的人。

我只能默默地等着,等着看娘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她到底是慑于高帽子隐忍不发,还是……?

于是三大姑子八大姨将事情的经过向娘说了个透,宝林的婆娘的确没留下一男半女就走了,强是宝林的侄子,强爹去世后娘扔下强改嫁了,留下强孤儿无依,宝林便负担起了强的生计。三大姑子八大姨为了让强感念宝林的恩德,便让强直接认了宝林当爹。

至此,这些天留在我心里的疑团终解。娘上宝林的床的确不用当后娘,但是却得担当起养育强的责任。王嬷嬷来提亲时未提起这茬,应该是他们顾忌到娘会因此而拒绝,故意隐瞒了。选择在此刻告知真相,一来是再难隐瞒,二来也是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了而已。

至于宝林刻意提出来要让五弟随他的姓给他当儿子,或许是他当现成的爹习惯了,这次也想捡个现成的爹当吧!

我有些不以为然,娘连自己的儿女说扔就扔下了,她怎么可能同意当强的“准”后娘?

再看一眼娘的脸始终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唯我捕捉到了娘眼角偶尔闪过一丝阴寒,只是,大家都只顾着让娘接受强以后得跟他们一起过的事实,却忽略了细节。

这应该是山雨欲来的先兆吧!娘就是娘,她的秉性摆在那很难让人驾驭的。尽管之前她们先给娘找顶高帽子戴上,想让娘骑虎难下。

但是,我娘总有她的办法,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极快的调整方向,然后找到突破口向人发难。我想娘的这一态度已然说明,她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如果她到时不管不顾的闹腾起来,把好好的合亲宴华丽丽折腾成闹腾宴,那又将如何收场?怕只怕到时又给左邻右舍平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吧!如果那样的话,我的二妹跟五弟岂不是又要受到牵累?“拖油瓶”的身份已经不那么光彩了,如果娘一闹,她们将更加受到嘲笑和歧视了吧?

一想到我的弟妹所将面临的一切,我为之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