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伏天,热,热得人喉头发干,一开口,嗓子燥地像是要冒/出火来。杂草的叶子无精打采地蜷缩起来。

上京城郊外树林中某处树荫下,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轿子通体用黑布包裹着。

锦宁手上松松地控着缰绳,眼巴巴地望向来路,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滴落的汗。

空气中刮过来一股劲风,锦宁眼底一亮,只见一人轻功极快地穿过枫林,落在轿前,落下时她的衣袖带起一阵热浪。

锦宁从马车上跳下来,露出喜色难以自持地向前走了两步,冲来人使了个眼色:如何,是殿下要寻的那人吗,莫不又是一场空欢喜?

锦安拧着眉,冲她点了点头,又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

“如何?”轿中传出女子淡然的嗓音。

锦安抱拳一礼,“殿下,山庄内有不少暗桩看守,我没敢离得太近,怕被人察觉了,打草惊蛇。不过,”她顿了顿,“我隐约看到内院门口把守那人的侧脸。”

“哦?”有何不妥?

“他……长得与驸马身边的墨台有几分相似。”锦宁斟酌着陈述。

“走吧,去看看。”黑色的帘子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素手掀开,拧着黑绸的指尖泛着点白,穆丹歆美丽夺目却冰冷的面庞曝在阳光下,强光令她的眼眸微微眯起。

她清楚,锦安向来是个懂事谨慎的,什么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基本上就是事实了,那几分迟疑不过是她的委婉之词。她掘地三尺差点将天都掀翻过来也没找到的人竟然被林影藏着。

穆丹歆找上门来时,林影正与林栖在紫藤花廊下晒太阳。

林栖坐在轮椅上,眉目死寂,面容苍白精致,像极了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他膝盖上铺了一条薄毯,细瘦的腕骨搁在身前,看上去脆弱地让人不敢碰他。

“哥,还记着小时候你贪玩,逃了夫子的课,带着我溜出去玩,然后迷了路,这里,像不像我们当年迷路的时候看到的紫藤花架?”林影推着他极慢地走,口中温声说些趣事。

繁花满树,老桩横斜,一串串沉甸甸的花朵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密密匝匝地吊将下来,串串花序迎风摇曳,一片明丽的紫色。炽热的阳光从蜿延屈曲的茎蔓缝隙里透过,斑驳光影打在他含笑的面上,清逸好看得让人失魂。

奔到花架前的墨砚瞧得目中一恍,猛然惊醒他是来干什么的,十万火急的事,他竟还有空在此发呆,真真该死!

一拍脑瓜子,他拔腿冲过去,单膝跪地蒙头快语道,“公子,属下失职,先前竟未察觉有人探听,现下,殿下……公主殿下的马车就停在山庄门口,她人正往里面走,”且来势汹汹,瞧公主殿下那阴沉的脸色,山雨欲来风满楼,公子待在这里被她撞上了怕是不妙,这话他隐去了未讲,只挑了要紧的说,“约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能寻过来。墨台已先行备好了马车,公子是否立刻随属下从后门离开暂时避一避?”

他等了须臾,没听到答话,抬头只见林影的目光飘得很远,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唇线抿得微平。

“公子?”他催促。

林影收回视线,见墨砚急得额角的发丝都被薄汗打湿了,他淡粉的唇缓缓向上翘起一道细微的弧度,曼声说,“莫慌。此事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她既然来了,你便去请她过来吧。在她面前可莫要这般心浮气躁,丢了我的脸。”

丢……丢脸?公子也不想想他是为谁着急担心?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那什么的!呸呸,谁才是那什么!墨砚不服气地暗暗腹诽。

“我不要、见、她。”沙哑干涩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因着许久未开口说话,那声音听着似是嗓子眼被沙石泥泞堵塞了。

“哥!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林影惊喜地蹲下/身,忘情地握住他的手。

“我、不要、见、她。”林栖凝滞的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无神的眼略带了神采,重复着这一句话,这是自将他带回来这许多日来林栖的第一句话。

“殿下,此处您不能进去。”

“让开,这天底下还没有本宫去不得的地儿。”

嘈杂的人声自小院门口传来,深蓝的官靴踩着枯枝落花踏过青石小径,凌/乱的脚步声在数米以外——紫藤花架的尽头戛然而止。

“林栖……真的是你吗?”一道破碎的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平地惊雷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