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正在看海。
蔚蓝无际的海面如一块很大很大的蓝水晶,在夕阳泛着粼粼波光。
他是江南人,桥比屋多,水比桥多的江南。
但尽管他看过许多的水,走过许多的桥,行过许多的山,却唯独没有见过海。
所以他很高兴。
但宁澈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微笑,尽管他很高兴。
大海是那样宽阔,他的心胸也像这大海一样宽阔。
他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正如热爱所有这世间的山山水水一样。
宁澈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白的长衫,月白色会让他想起月半中天时,那令人心醉的景色,静谧的略显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泻在草木上,月光下的昙花静静地绽放。
他已闭上了眼睛,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那昙花若有若无的暗香。
他几乎是一收到那张请帖便答应了。
只因为他想要看海。
大海是如此的宁静,却又在某个时间会展现出自己无上的力量。
这难道不有趣吗?
他笑了笑,轻轻合上手中的折扇。
若是方天佑在的话,想必又会跳起脚来骂他了。
可是,人总是要任性一次的。
况且,无妄岛的景色也很美。
海上的景色也很美。
人的一生总是美妙而短暂的,为什么不在短暂的一生中享受人世间更多的美呢?
他是个会享受人生的人。
大船上和平而宁静,他独自坐在窗前,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海的清新的气息就在这暮风中悠悠地送过来,他心里充满感激。
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能够在这里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看见了一个男人,他认得那是同一条船上的洛平川。
洛平川喘息着,看着他,道:“你能让我暂时躲一躲吗?”
宁澈道:“能!”
他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的,因为他从不擅长拒绝别人。
洛平川一下子遛进了里屋。
宁澈还来不及说话,转头又看见了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她并不算太美,甚至还个头有些矮,但她的衣着却很好地掩饰了她的缺点。
她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腰间系着一个大大的锦囊,大大的眼睛非常灵活聪敏。
她本该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女,但脸上却带着高傲的神情,活像是个公主。
她瞪着他,道:“洛平川在哪里?是不是在这里?”
宁澈只见过这个高傲的女孩子一面,但他的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道:“唐姑娘找洛公子有什么事?”
唐蔚蓝冷哼了一声,道:“不关你事。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宁澈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柔声道:“洛公子在不在这里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劝唐姑娘一句,这船是无妄岛的,船上所有的客人都是无妄岛的客人,不论唐姑娘和洛公子有什么过节,还希望唐姑娘能够不计前嫌。”
唐蔚蓝名字虽然温柔,可脾气却是家里最火爆的一个,她瞪了他一眼,发现他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青人,立刻厉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洛平川一定在你这里,把他给我交出来!”
宁澈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家还是应当温柔一些方好。”
他的语气很诚恳,唐蔚蓝却一下子变了脸。
唐蔚蓝瞪着他,冷笑道:“你竟敢教训我!”
宁澈柔声道:“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
唐蔚蓝面色缓和了些,道:“把洛平川给我交出来。”
宁澈微笑道:“抱歉得很,他既然进了这里,便是我的客人。唐姑娘若是愿意,在我这里喝杯茶我也很欢迎。”
唐蔚蓝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来管本姑娘的闲事?”
宁澈道:“姑娘是谁?”
唐蔚蓝蔑视地看着他,道:“本姑娘就是四川唐家的四小姐,唐蔚蓝。现在,你还要不要管我的闲事?”
宁澈脸上还是一样的平静,道:“实在抱歉,唐姑娘,我还是比较喜欢在我的房间里喝茶而不是打打杀杀的。”
唐蔚蓝眼睛一下子发亮,突然喊道:“找死!”
她用的是一只短刀,厉喝声中短刀已在手,亮光一闪,她手中的短刀已经直接刺向宁澈的胸膛。
宁澈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他只动了一只手。
他右手的折扇打开堪堪挡住唐蔚蓝的短刀,折扇一合,手腕一转,宁澈的右手已隔着她的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
唐蔚蓝涨红了脸,喝道:“快放开我!”
宁澈立刻收回了手,短刀哐当一声已掉落在地上。
宁澈悠然道:“唐姑娘还是改了在武器上淬毒这个习惯吧。”
他的话并没有讽刺的意思,相反很诚恳,可唐蔚蓝显然并不这么想。
她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宁澈,白玉般的手狠狠地揪住腰间的锦囊,脸上已有些发青。
唐蔚蓝冷笑两声,道:“你是谁?”
宁澈柔声道:“江南宁澈。”
唐蔚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字字道:“原来如此!”
她连地上的短刀都来不及拾起,狠狠地跺了一跺脚,转身便冲出去了,出门的速度比进门的速度还要快,快得像一阵风。
洛平川慢慢地从里屋走出来,脸上竟有些疲倦。
他看着宁澈,道:“原来竟是双侠之一的宁澈宁公子,在下打扰了。”
宁澈用丝帕将地上的短刀包起来然后放到窗子旁边的桌子上,忽然转头,道:“不过是江湖朋友给的一个名号罢了,洛公子谬赞了。”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恬淡,看着洛平川道:“这船上的茶叶倒是极好的,洛公子若是不嫌弃,坐下来喝一杯如何?”
洛平川久久地凝视着他,终于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