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前夕

下过雨的夜晚在将入冬的天显得特别寒冷,席瑄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将近零点。

才从公事退出,突然得让席瑄觉得口干舌燥,一股奇怪的气息在身体里运作,拿起桌边刚刚的那杯水,刚到口边,手机却响起了铃音。

看到来电显示,席瑄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杯子,滑屏,接起。

“这么晚,怎么了。”他问。

“席瑄。”

另外一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却迟迟不说话。

席瑄疑惑,突然温柔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她停了停,又说:“你睡了吗?”

这种关心?席瑄已经好久没有感受,也让他很不习惯。

没由来的一个心烦,他声音沉了沉:“卓柠蕴,你想干什么?”

“没事,我挂了。”

还没来得及多问,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席瑄听着嘟嘟声,将耳边的手往墙上一摔,一个弧度,一个响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诡异。

他不喜欢捉摸不透的感觉,可她就老让他捉摸不透!

席瑄并没有理她,他该怎么样对她,还由不着她来指点,这个女人,已经越来越过分了。

从车库随意开了部车,将车子开到最大,疾驰中凉风猛烈地吹进车里。

本是漫无目的行驶,却不料将车开到了海边,一个转弯,将车停入车库。

一路的风,让他好受了些。

开门的一刹那,眼前的事物让顿了顿。

反手关门,向落地窗的方向走去。

片刻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正穿着她一贯的风格,蹲坐在落地窗前,头靠着玻璃,眼里全是远方的海岸与沙滩,手中半杯红酒,而身边的那一瓶,已经到底,瓶塞被随意地丢在一旁。

屋子里开着暖气,不似外头的寒冷,也让一整片窗子披着一层雾气。

他知道她酒量很好,可这一整瓶,她能承受吗?

他就站在她身后,她没有发现他,他并不说话。

他见她缓缓举起手中的杯子,碰了碰玻璃窗,安静的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声音,他看见她杯子碰着的那片玻璃,在不知打哪儿来的亮光下显现出两个字,那是她清秀的字体,写的是“席瑄”。接着她轻仰头,将杯中酒全数喝下。

席瑄身体一僵,那两个字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他的脑中。

空气里他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他轻轻唤道:“柠蕴。”

她转头,放下杯子,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很久,她才发出声。

她说:“席瑄?”

席瑄一把拉起卓柠蕴,太突然地,卓柠蕴猛地撞进他的怀里。

她抬头看他,问:“你怎么在这儿?她不是……”

席瑄抚上她的脸,似乎摸到一片湿热。

她不似平常的声音,道:“席瑄,我爱你。”

……

天空破白,太阳从遥远海的尽头升起。

开门出来席瑄已经不在卧室,她找了衣柜的衣服穿上,收拾一番下楼。

席瑄也换了身衣服,懒懒地靠在客厅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卓柠蕴在离他一个人的位子坐下,新闻中,女主播中性的声音响起,报道着席东贺的慈善事业。

“就是喜欢搞这些东西。”席瑄淡淡地说。

仿佛席瑄是自言自语,卓柠蕴并没做什么回答。

整整一个小时,除了席瑄的不断换台,他们没有多做任何事,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之前的那些温柔与亲密,也像是不曾发生。

打破这死寂的是席瑄,他抬手看了看表,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去。

还未到门口,卓柠蕴的声音响起。

“我昨天喝醉了。”言下之意,那些特殊的情感特殊的甜蜜,只是因为醉了,而已。

席瑄没有停下脚步,在开门的刹那,伴着门外的风,没有回头,苦涩地呵了声。

风还在凶猛地往屋子里灌,让卓柠蕴缩了缩身子。

他又说:“刚好我也不太清醒。”

此节场景图。

跑车疾驰而下,风一般地到医院门口。来到指定楼层,却迈不开步子。

他看见什么?她被紧紧地抱在别人的怀里。

不知吸了多少支烟,他仍然就那样站着。她此刻得没有一丝防备。他在想,她看到他那一刻的表情会是什么?也许是惊恐,也许是震撼,或也许,并没有什么表情。而这些,他都不想要。

随手将刚点的烟灭了。

“我走了。”

坐在出租车里,卓柠蕴还是觉得头疼,昨天的酒喝得过多过猛…简直…

她摸摸额头,不知一夜未归,妈妈会怎么想?昨天离开时妈妈已经睡下,本想出去走走就回来,可没想到……

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在医院楼下顺便买了份早餐上楼,刚出电梯口,碰到了正欲下楼的孟子良。

孟子良看了看她手中的袋子,友好地问:“买早餐回来啊?”

卓柠蕴点点头,笑着回答:“嗯。”

孟子良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匆匆地与他错身离开。

自上次宴会回来,他们就没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他总觉得她在避开他,可她避得,也太自然了些。

他找借口去探病,卓柠蕴笑着给他倒水,然后坐在一旁看书;他光明正大去探病,卓柠蕴笑着说谢谢,然后给他倒水,坐在一旁看书;在路上偶遇,他想邀她一起,哪怕只是走几步,可要求还未提出口,卓柠蕴就客气地道别。

无从下手又无可奈何。

孟子良发了会呆,自嘲地笑了笑,在电梯门快关上的那刻,及时地踏了进去。

提着早餐,卓柠蕴自然地打开了妈妈的病房门,表情似乎与平时一样,好像并没有夜不归宿,好像只是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妈妈,早餐。”卓柠蕴对躺着看电视的妈妈说,接着将东西放在她的床头柜,又说:“趁热吃。”

卓妈妈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的并不是昨天那套,将遥控器放在床头,拿起早餐,却似无意地问:“昨天怎么没回来?去哪了?”

妈妈忍着没有打电话给她,她知道,妈妈是给她空间。

“昨天晚上……”

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接着进来一个女人,礼貌地对床上的卓妈妈说:“阿姨好。”

卓柠蕴对廖白白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花放在桌上,解释:“同事,也是室友。”

卓妈妈收起好奇的神态,高兴地笑了起来,招呼廖白白坐下。

“昨天柠蕴回来说您生病了,我就想着今天和她一起来看您,可早上她嫌我太拖拉,先走了。”廖白白喝了口水,继续说:“阿姨,您病了这么久她才告诉我,枉我做了她两年室友。”

卓妈妈听后笑了起来,对廖白白说:“生病也不是什么喜事,到处张扬做什么。倒是你,大老远地过来。”

“不会,柠蕴请假住您这之后,礼拜天我在公寓简直无聊,正好过来说说话。”

……

卓妈妈在医院二十多天,除了苏果,难得再有人陪她说话。这一聊,一个上午就这么飞逝过去。

一起吃过饭,卓柠蕴送廖白白到楼下,入冬的天气刚刚好。

廖白白与卓柠蕴面对面站着,帮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却突然看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说:“遮好一点,别被阿姨发现了。”

卓柠蕴意识到是什么,欣慰地笑了,说:“谢谢你,白白。”

“说吧,昨天他又让你去了?”

“不是,昨天我自己,”卓柠蕴停了下来,整了整围巾,又说:“昨天我喝酒了。”

“少来,你那好酒量。”

“是啊,我那么好的酒量。”

廖白白听后叹一声气,勾住她的手,与她肩并肩一起走着,边说:“虽然刚才和阿姨扯了谎,不过有些事是真的,你一年多了都不回来,难为我在公司硬是留下你的房间,还不是盼着你回来住,我真的要无聊死了。”

“可能过一段时间吧。”卓柠蕴回答。

风吹得有些凉意,卓柠蕴拉了拉身上穿着的外套,看着天空似乎是要下雪,心里冷笑一声。

“也可能回不去了。”

回到病房,卓柠蕴悄悄地关门,在她的床上躺下,隔壁床的妈妈在午休,均匀的呼吸声充斥整个病房,渐渐地,她也进入梦乡。

天空终于下起了小雪,飘飘落地,然后融化。

随着雪的落下,风似乎也猖狂了起来,呼地将半掩着的窗户关上,也将睡得正香的卓柠蕴吵醒。

再没有睡意,卓柠蕴起身清洗一番,拿起桌上的报纸,还未翻开,却听见妈妈的一声。

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急走过去,却见妈妈手握着心脏,一脸难受,不停地喘息。

急忙按下床头铃,接着顺着上次孟子良教导的那样,将妈妈放好,拿出身边的呼吸机准备给她安上。

这时,孟子良为首的一群医生护士走了进来,护士一把拉开卓柠蕴,接着在病床周围忙了起来。

卓柠蕴被叫出门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双手握拳,让上天千万要怜悯她。

半个小时后,病房的工作终于停止下来,医生护士们陆陆续续地出门,卓柠蕴在门口,一把抓住孟子良的衣袖,着急地问:“怎么样了?”

孟子良将她的手拿开握在手中,似要给她安定的力量,接着他站在窗前,想着该怎么开口。

“现在稳定了一些。”孟子良措了措词,又说:“病人的身体在急速下降,可这么多天的治疗,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想了想,原因只有病人并没将我配的药认真服下。”

卓柠蕴听后一惊,道:“不可能,药是我看着吃下的。”

“你看着吃下,可你并没看着吞下。”

卓柠蕴突然想起前几日妈妈突然说的那些关于爸爸的话。

她当时只觉得妈妈是想爸爸了,连忙回家拿了照片,而妈妈看了也露出了笑容,她并没有多在意。

原来,却又是那样。

原来,她想爸爸,所以要去陪她了?

孟子良看着平常平平淡淡的的卓柠蕴,此刻有些慌乱有些悲伤,不自禁地一抬手,将他拥至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靠着他的肩膀,卓柠蕴并没有什么动作,不拒绝,不反抗。

走廊顿时安静下来,白炽灯光照着这对拖出长长的影子。

不远拐角处,两个男人正将这场景看在眼里,一个身着西衣,一身凌烈的气息,另一个,微微弯着腰,对着面前那位说:“席少,已经脱离危险了。”

席瑄将露出的手口袋,没有起伏的音调对占林说:“我走了,你继续看着。”

说完转身离开。他知道,她从来都不需要他,不管快乐还是难过。

席瑄离开后很久,占林仍站在原来的地方,却被一声叫唤,顿时惊吓。

“占林,出来吧。”

犹犹豫豫地站在她身边,孟子良已经不在,他恭敬地叫了声:“卓小姐。”

“你不用躲了,直接一点没关系的。你这样,反倒是我要装做没发现。”

卓柠蕴说完,占林脸红了红。

她又说:“我也并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占林想起刚才她与孟子良拥抱的画面,本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恭敬地点了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