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有我》
楔子.
铜镜之前女子盛装打扮,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支华丽的飞凤金步摇盘起,头上还插着各种金簪。一身火红的新嫁衣勾勒着她娇好的身段,裙摆之上是用金线绣成的飞凤,富贵而华丽。
明明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女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她轻轻拂过梳妆台上的一支百花木簪,眼中满是思念。
过了不知多久,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小丫鬟见到女子还坐在铜镜之前,抿了抿嘴略带担忧地问道:“小姐,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还等吗?”
“再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女子牙关紧咬,握着木簪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
小丫鬟还未回答,门外便有一半老徐娘,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花裙,扭着腰摔着手帕走进来,用尖锐的嗓音冲着女子喊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呀!再等这吉时可就过了,快快快,把盖头盖上,咱们啊赶紧着!”
说着她便要上前去拉女子,可还未凑到女子跟前便被小丫鬟拦了下来:“媒娘,您看这天这么热,您也忙里忙外一早上了。我看您就先去偏厅喝喝茶,休息休息。等我们家小姐准备好了,我去叫您。”随即她拉着媒娘就往外走,还贴心的帮女子关上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女子的心却越沉越深,越来越绝望。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小姐,时辰到了。”
女子深呼一口,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落,声音有些哽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门外锣鼓喧天,鞭炮声阵阵,还夹杂着孩子们嬉闹欢笑的声音。“起轿!”随着一声欢快有力地呐喊,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踏着红毯缓缓前行。
一.
“站住!你个小丫头片子给老子站住!”
人来人往地集市之中,身穿褐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追赶着他前面不远处的一位小姑娘,嘴上还不停地叫骂着。
被追赶的小姑娘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烂不堪,怀里紧紧抱着刚刚抢来的热乎乎的大馒头。
突然小姑娘一下撞在一个男子身上,立刻摔到在地上,雪白的馒头滚落一旁。她猛地抬头望着自己撞到的华服男子愣愣出神,完全忘了逃跑这回事。
后面追赶上来的中年男子一把抓起她:“哼,老子看你这回往哪跑!敢偷老子的馒头,我这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说着中年男子握紧拳头便要朝小姑娘打去,可拳头还在半空中便被人稳稳握住。他顺着握住自己的那双纤细柔美的手往上望去,整个人都不由呆住了。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这样的神情花月色见多了,不以为然地勾起一抹浅笑,望着中年男人说道:“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兄台这又是何必呢?这里有一两银子不知够不够付这孩子手中的满头?”
中年男子看着那白皙的手将一定银子放入自己的手中,有些痴傻地连连点头:“够!够!够!”
花月色回过身,一把拉住正要溜走的小姑娘,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虽然小脸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但是一双大眼睛却亮闪闪的,十分吸引人,“怎么不准备说一声谢谢就想溜走?”
小姑娘警惕地盯着花月色,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小手将捡起来的馒头往怀里揣了揣,好像怕被人抢走似的。
花月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些,问道:“饿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
随即花月色又问道:“你家里人呢?”
许是感觉花月色没有恶意,小姑娘才放松了警惕,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家人。”
那软绵绵的嗓音,触动着花月色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他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那你可愿跟我走?”这次小姑娘犹豫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花月色。花月色再次说道:“如果跟着我走,你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不会饿肚子!小姑娘的眼中很明显的闪出了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不会饿肚子了吗?”
“对!不会。”花月色十分肯定地说,末了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长发,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头发干枯毛躁的厉害,让他颇为心疼。
“那我跟你走。”小姑娘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花月色的衣袖,在他的衣袖之上留下一个小手印。
可花月色丝毫不介意,他伸手抱起她朝城镇的东面走去。
那一年她有了名字,叫花日夕。
那一年她五岁,花月色十八岁。
二.
大雨骤降,让漆黑的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破旧的小庙内,微弱的烛光闪烁。
土地公的石像前面的地上躺着一位小姑娘,双手双脚被麻绳捆绑着,浑身已经湿透,粉色衣裙的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乌黑的长发也贴服在她小脸之上,显得有些凌乱。冻得发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一双大眼睛红肿着,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不远处一个微胖的黑衣人,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他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花日夕,用浓重的口音问领头的黑衣人:“大哥,已经过了一天了。花月色当真会拿钱来换这丫头?”
领头的黑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哼一声:“全城上下有谁不知道都知道花月色最宝贝的就是这丫头,他能不来?再等两天,他若还不来,咱们就把这丫头卖到窑子里去,也能赚上一笔!”
“嘿嘿,这么漂亮的妞,卖到窑子里倒怪可惜的,倒不如留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呢。”另一个瘦瘦的黑衣人,干瘦的手指不断的摸着下巴,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花日夕,时不时还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坏笑。
瘦瘦的黑衣人刚说完,脑袋上便被领头的黑衣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留着?不用花钱养啊!老三给我管好你自己,要是动了这丫头,有你好受的!”
三个黑衣人坐在破庙的一边乐呵呵地商量着,一旁的花日夕恹恹地躺在地上。她现在好累,好饿,好想睡觉。眼睛撇到那三把明晃晃的大刀,双眸一缩,一阵清醒。刀上的血迹已经虽然被雨水冲刷干净,可是看着它们,她的眼前便又浮现家丁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眼睛有些酸酸的,可是干涩的双眼早已流不出泪水。
大叔,我好怕!
你怎么还不来救丫头?
忽然“哐”一声巨响,那本摇摇晃晃的木窗被震落在地,微弱的烛光也瞬间熄灭,整座破庙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衣人们警惕地拿起大刀,围成一团。领头的黑衣人想要把花日夕拉过来,可惜实在太黑,刚才两人之间又有些距离,一下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花日夕在什么地方,心中一阵懊恼。
而另一边,早在烛光熄灭的那一瞬间,花日夕手脚上的绳子已被割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熟悉的怀抱,让她充满了安全感。靠在他的胸口,无力小手的抓着他的领口。
花月色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丫头,大叔来晚了。”
“我以为……大叔……不要丫头了……”
微弱的声音让花月色的心中已经一紧,随即收了收手臂,将她抱地更紧了一些:“傻丫头,大叔永远不会不要你。”
得到承诺,花日夕终于安心下来,倒在花月色的怀中闭上了双眼,只是小手依旧抓着他的衣领不放。
花月色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再抬头时昔日总挂在嘴角的浅笑早已消失,望向黑衣人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偷偷地朝暗中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便抱着花日夕消失在了破庙之中。
雨在下,血在流。
天空一道闪电划落,照亮了破庙,也照亮了破庙之中那三具冰凉尸体。
那一年花日夕八岁,花月色二十一岁。
三.
清澈的湖水,荡漾着波纹。
湖边的凉亭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子身穿牡丹戏蝶彩裙,白皙的小脸略施粉黛,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对面的男子,复而娇羞的一笑,低下头去。
男子身穿白色锦缎长袍,细看那张精致的容颜,比对面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手中折扇轻摇,望着湖面,嘴角带着浅笑。
凉亭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凉亭内的二人,小脸气呼呼地鼓起。
“小姐,我们回去吧,等会被公子发现就糟了。”小丫鬟拉了拉她们家小姐的衣服,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我才不回去呢!”躲在树后的花日夕忽然拔高了声音,甩开小丫鬟的手,转过身来瞪着她。
凉亭中的男女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都朝大树的地方望来。男子看到那露在大树之外的衣角,嘴角的笑容更甚了。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大概猜到了树后的人是谁,手上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
“丫头,树后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花日夕连忙回过身去,看见自家大叔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后,于是低下头嘟囔了一句:“笑得那么妖孽。”
花月色看着站在自己一副小媳妇模样的花日夕,直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弯下腰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又朝亭中女子点了点头,牵着她渐渐远去。
花日夕拉着他宽厚的手掌,脸上抑制不住地扬起笑容。回过头看着庭中女子快扭曲的小脸,偷偷地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心情顿时好得不得了。
花府正厅。
花月色坐在檀木椅之上,悠闲地品着茶。
花日夕跪在堂下,一脸委屈地低着头。
“谁让你出府去的?”花月色悠闲地品了一口茶,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花日夕。
“就允许你自己和美人花前月下,还不准别人出去溜达溜达不成。”花日夕说得极轻,但花月色依旧听得十分清楚,连忙拿起一旁的茶杯,掩饰自己嘴角扬起的笑容。
放下茶杯清咳一声,朝花日夕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让她过去?花日夕小脸上连忙扬起了笑容,乖乖地走到他跟前。
花月色一伸手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轻轻环着她,略带责备地说道:“出去怎么可以只带一个小丫鬟,留给你的护院呢,怎么不带出去?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
“大叔,你不怪我今天破坏了你和梁小姐……”见花月色没有怪罪,花日夕心中有了几分歉疚。花月色的年纪也不小了,但因为自己,始终没有成家。但是,她一想到大叔要娶别的女人,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傻丫头。”花月色伸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不喜欢梁小姐?”
“不喜欢!”花日夕完全不用思考,直接冲口而出。
“为什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花月色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所有想要嫁给大叔的女人,我都不喜欢。”
“那大叔岂不是要孤独一生了?”花月色挑了挑眉,又问道。
“不会的!大叔有我,等我及笄,我嫁给大叔做妻子。”
那一年,花日夕十岁,花月色二十三岁。
四.
花月色走了。
就在花日夕及笄的当天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花日夕握着他留下的百花木簪,愣愣地站在大雨之中,任由大雨将她浇透。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苍白的小脸满是绝望。
她的大叔!
说过永远不会不要她的大叔!
就这么一个人离开了?
将手中的木簪抛向天空,仰天大喊:“说什么永远不会分开,说什么一生一世!花月色,不想娶,你就不要娶啊!留下一根破簪子就离开算什么意思,你个骗子,世界上最大的大骗子!”。
那一天,花府的很多人都哭了。他们看见自家小姐,跌坐在大雨之中,不断哭泣着。哭着哭着,忽然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花日夕病了,一病便是好几个月。
花府没落了,一时间人去楼空,唯独剩下花日夕身边的小丫鬟和花府的几个老辈。
“小姐,该喝药了。”小丫鬟小心地将药吹凉了送至花日夕的嘴边,一点又一点地小心喂到她的口中,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褐色的药汁从她的嘴角划落。
小丫鬟放下手中的勺子,看着她家小姐清瘦的脸,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划落。她伸手拉住花日夕的衣袖:“小姐,奴婢求求您了,好好喝药,赶快好起来好吗?您再不好起来,花府便要被梁家收购了,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花府要被梁家收购了?那怎么可以!花府是她唯一可以留念大叔的东西了!
花日夕心中的那根弦被拨动了,她空洞的双眼,总算是有了一抹神采。干枯瘦弱的双手,颤抖着拿起小丫鬟放在一旁的药碗,仰头饮尽。
看得一旁的小丫鬟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映。
“帮我梳妆!有我花日夕在一天,花府就谁也别想拿走!”这是花日夕在花月色离开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此后,她也便那样做了。
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花府,并让它比以前更为辉煌。
那一年,花日夕十五岁,花月色二十八岁。
五.
锣鼓喧天,鞭炮声阵阵,还夹杂着孩子们嬉闹欢笑的声音。
花日夕坐在大红的花轿之中,面无表情。她等了花月色五年,整整五年,硬生生将自己熬成了老姑娘,也为等到他的归来。
今天,她终于要出嫁了。
不是她不愿意等了,她只是想要赌一把,赌他会不会出现。
街边的茶馆里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紧紧抿着双唇,眼中满是思念。
“你看我没骗你吧,她根本就不会等你。”男人边上坐着一个少女,乌黑的长发被变成很多的小辫,巴掌的小脸,一脸的得意洋洋。
带着面具的男人没去理她,忽然站起来身来,几个翻身跟着花轿而去。
少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气得直跺脚,甩下一锭银子,也跟了上去。
大红的花轿,穿过大街小巷,到了新郎官的府邸之前。新郎官家也是城中的大户,他对花日夕是一见钟情,坚持不懈地追求了她三年。
花日夕下了花轿,隔着红纱,看到新郎满是笑容的脸,心中满是愧疚,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她还是只能亏欠他了。
带着面具的男人躲在暗处,一双眼睛跟在花日夕的身上从未离开。他看着新郎牵着红绸将她带进家门,他看着他们缓缓走进礼堂,他看着他们一拜天地。心像是被撕扯一般的疼痛着。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无奈地叹息,再他背后重重地推了一把,将他推了了人群,离去前还在他耳边轻声说:“花月色,她等了你五年,你以为她还会在乎你的容貌?”
突然出现的面具男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管家连忙叫来护院,将他团团围住。
花日夕惊喜地回过身,一把掀掉头上的红纱,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那绝美的容颜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更是让震撼了花月色的心。他曾无数次的想象过她穿上凤冠霞帔的样子,但是今日的她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美丽,更让人惊艳。他好像将这样的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你回来做什么?”花日夕的声音哽咽了,她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冷漠地望着花月色。
“丫头,你今天很漂亮。”
答非所问,每次碰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都这样!花日夕的眉头深深皱起,咬着牙,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回来做什么!”一双眼睛,含着眼泪,紧紧盯着花月色,她现在好怕他会说出恭喜她的话来,好怕,真的好怕!
花月色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微微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祈求原谅。
花日夕见他不说话,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他,伸手抚上他脸上冰凉的面具:“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是没脸见到我吗?”
说着她想要将面具从花月色的脸上取下来,手却被花月色死死地握住了,只听花月色在她耳边轻声说:“丫头,跟我走吧。”
简简单单地六个字,让花日夕眼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划落。
“丫头,大叔不如以前漂亮了,你还愿意和大叔走吗?”
花月色的话像是在花日夕的心中重重敲击了一下,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不顾花月色反对,伸手轻轻取下他脸上的面具,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心中好痛,她的大叔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丫头……”花月色正要说什么便已经被花日夕柔软的双唇堵上,那份甜蜜,让他觉得疯狂,不由搂紧了面前的人儿,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当两人分开之时,花日夕看着他如孩子般的眼神,忍不住笑出声了,在他耳边轻声说:“大叔,带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但这次,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准再抛下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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