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人一个一个最后都走干净了，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光线和键盘的咔嗒咔嗒的敲击声陪伴着沈秀。

这种情况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之前人生很漫长的岁月里，她习惯了一个人努力，一个人加班，为孩子也为自己，去争取那一份珍贵的体面和自由。

但是今天有点不同，从六点多钟办公室走得空无一人开始，她感觉到下腹一阵钝钝的坠痛。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沈秀去了一趟卫生间就确定了。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加班必有姨妈来。早知道今天不喝那杯黑咖啡了。不喝咖啡，是困得干不完活儿，喝了咖啡，连痛带虚更干不完活儿了。

沈秀在抽屉里面找了找，还好自己之前就备用了一包，不至于上演血染的风采了。大概是确定有了姨妈巾，心态一放松，沈秀立刻感觉到一股热流汩汩而下，更虚了。

第一天情况最糟糕，偏偏她还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幸好都是些不用动脑筋的事情，她该感谢薇薇安还没有出大招只不过是弄这些琐碎麻烦的事情来填充自己的时间吗？也许换一个真正的职场新人，还可能会感激她手把手的带自己，把东西都教得这么细？

沈秀把颜色弄到画图里面分析出具体数值，然后到excel里面改了设置上。唯一麻烦的是，内容有点多，一直坚持到九点，她总算是把改颜色给糊弄了一个七七八八。改模板那个，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弄了。反正薇薇安要走知心朋友款的老板路线，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老实承认能力不够就是。

下腹的疼痛让她完全无心去思考明天要怎么交差，此刻她需要一床软软的被子和一个暖暖的热水袋。

沈秀收拾了东西下楼，只希望公交车快点来，这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今天居然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阴冷得往骨子里钻。这种时候就觉得身上更冷更痛。

但是偏偏事情就是不能如意，才到楼下，顾程风就出现了。

沈秀看见眼前人，既惊讶又厌烦，今天拿到照片她以为一切就应该已经清楚了。他早点找到新欢，自己也好不再纠结以他未犯的罪审判他。现在这个人又过来想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沈秀皱紧了眉头。

“秀秀，照片的事情，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想把照片寄给你。这些都是淼淼自作主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顾程风的声音透着憔悴，也透着焦虑。他真的很爱秀秀，很爱很爱。他也实在是不明白秀秀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淡，真的是因为工作了就不再那么单纯了吗？那天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愤怒，所以当时才会说出那么激烈的话。那之后的几天，他是真的气坏了。他已经尽力了，他加班，他努力，难道不是为了他们两个人更美好的未来吗？可是结果呢？就连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比不过一个年轻英俊的老板。果然女人都是现实的。

那天在离开沈秀家的时候，顾程风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一定要有一天，让沈秀后悔没有和他在一起。可是真的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却打不起一点精神来。这么久以来，秀秀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他们两个人能够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早一点扎下根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家，有一盏会在夜里一直亮着等待晚归的他的灯，再过几年，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秀秀工作了之后，他就想让秀秀和他一起住。但是秀秀害羞又保守，坚持不肯。可是就是这样，这间小屋也是两个人一起布置的，里面有好多两个人共同的回忆。现在，待在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顾程风只觉得自己会发疯。他强撑着精神去工作，却什么也干不进去，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杨淼淼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出现的。顾程风一直都知道这个师姐喜欢自己，但是他只喜欢秀秀。只是做人基本的礼貌总应该有。师姐从来没有说破过，他也只有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和师姐联系一下。

但是这次看见杨淼淼，顾程风没有忍住，那天晚上杨淼淼留了下来。其实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从那天开始，淼淼就住了进来。顾程风感觉到既有些害怕，又有些骄傲。骄傲当然是因为就算没有了秀秀，他也一样受欢迎，一样有人爱他，甚至愿意不计名分的和他在一起，什么也不图。淼淼师姐真的很温柔，温柔得让他忍不住 就沉溺其中，忍不住就为她感 到心疼。他甚至 在想如果秀秀看到了他和淼淼师姐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难过？

害怕则是因为，他依然还爱着秀秀。那一天他所看到的，也许只是个误会。只要秀秀打一个电话，只要秀秀给他一个解释，他就愿意相信，他们就可以和好。但是他不敢想象假如秀秀知道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呢？虽然他坚持守住了最后的底线，但是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不知道 自己可以忍多久，也不知道秀秀会不会相信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这种纠结的情绪让他一会儿在天堂，一会儿又在地狱。直到今天，他觉得淼淼师姐这几天的情绪有点儿反常的兴奋，忍不住问了她为什么，才知道她居然背着自己把两人的合照冲洗出来寄给了秀秀。知道这件的事情的一瞬间，他的心就直坠下去。秀秀，秀秀看到那些照片会怎么想？

他愤怒地对着杨淼淼咆哮，不管她做好了的饭菜，疯狂地开始往沈秀这边赶，只希望沈秀还没有看到照片，或者至少还愿意听他的解释。

可是看到沈秀的第一眼，他就崩溃了。顾程风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些天不见之后，他会这么思念沈秀，又会这么慌张。他们两个人的之间太熟悉了，听到沈秀冷漠的语气，他就知道，秀秀一定看过的照片。以秀秀的性格，自己想要挽回，只怕很难很难。可是他还不愿意放手。

顾程风努力地想解释，沈秀却忽的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照片不想寄给自己就说明他没有错了吗？他们那张照片上姿态亲密，绝对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状态。做了这样的事，却不打算告诉自己，他就觉得没有问题了吗？也许也要等到哪一天他觉得不能辜负另外一个女人不计名分的深情，才会告知自己他的这段风流往事？这样子的傻子，沈秀觉得自己做过一次就已经够了。

还有淼淼这个名字，她说怎么觉得当时照片上那个女人眼熟，杨淼淼，比他们高两届的师姐。后来顾程风创业之后给过他不少帮助。杨淼淼一直没有结婚。她因为顾程风的关系一度和杨淼淼走得挺近，觉得她一个人挺孤独的，还经常请她到家里来玩。

后来她和顾程风离婚，杨淼淼还曾经来找过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那个时候疲于安抚情绪焦躁的儿子，还要整天担心下个月的开销从哪里来，完全没有想过杨淼淼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也许自己做傻瓜的时间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久。

真的可笑，即使提早了十几年，事情还是一样发生。沈秀觉得她最后的愧疚也已经消失殆尽。她上一世已经为顾程风付出够多，够辛苦，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婚姻破裂，白手起家共同奋斗的公司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外人甚至还要称赞一句前夫虽然离婚，但是把婚内的房产都留给了自己，称得上仁至义尽，却没有人提起那个时候，家里面所有的存款都被他带走，自己带着儿子一度生活窘迫到孩子学校的兴趣班都没有钱交，还是老师好心，给儿子免了费用。而最后的最后，她尽心尽力抚养长大的孩子也被他们笼络，甚至是被他们欺骗。

就算是这次顾程风有一点儿痛苦，或者是有一点委屈，又怎么样？她受过的委屈和痛苦要远远地多。而且，他不是在两个人的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分开的时间里面就找到了新的安慰么？在他还认为两个人没有分手的情况下？

“是吗？都叫得这么亲热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两个人已经分手了。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秀秀。别生我的气。是我一时糊涂。杨淼淼一直缠着我，我也实在没办法。当时她非要跟我拍照，说这样可以刺激到你。我看她那么可怜，头脑一热就答应。而且当时我也有一点点生你的气。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我知道之前都是误会对不对？我当时一下子太激动了，你跟我讲要分手，我再看到当时那个男人在你家里吃饭，我都没办法思考了。你后来又不跟我解释，我就钻牛角尖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知道我，对不对？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永远永远都只爱你。秀秀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别再生我的气，也别再不见我。”

顾程风开始还有些慌乱，后面就越讲越顺，就是这样，他只是一时气愤就糊涂了，他一定要跟秀秀讲清楚。

听着顾程风的话，沈秀只觉得可笑，和杨淼淼在一起是因为杨淼淼缠着他，和自己冷战是因为自己给他造成了误会又不解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点错。就像多年以后，他就算有一点错，也就是被一个年轻女孩全心全意地爱着的时候心软了，而后面他也尽力弥补了，给自己房子，给女孩名分。多么完美，他即使有一点儿错误，也是错在情深和心软。

沈秀已经不想再和顾程风说什么了，年轻时候爱过的人，原来年轻的时候就这么渣。对于这样的人，她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腹部的疼痛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耐心。

“让开，我要回家。”

“别这样，秀秀。你答应我，原谅我好不好？我们还是在一起好好的。”

“哈，我们？那杨淼淼呢？”

“淼淼...啊，杨淼淼，我会和她说清楚。秀秀别吃醋，我和她真的没什么。都是她缠着我，我原来又不好意思。”

沈秀看着顾程风先是纠结了一下，然后立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杨淼淼身上，往后退了一步：“顾程风，你真的让我感觉到恶心。”

说罢，她转身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