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轮回唤浮桑

浮华,浮生一梦,踏碎繁华。

回雪记得,中了浮华一毒便只有入骨可解,但对浮华毒本身却是无任何影响。回雪只当做祖陌想惩处她,却不料祖陌早就有了自尽的念头。

她常在祖陌身边,祖陌体内早已渗入浮华之毒,而被抹上入骨毒的桃花簪也在祖陌不时的触碰里一点一滴渗入。两毒相遇互相化解,祖陌体内无毒,又故意远离于她。才在一夜间死去。

他走了,随着沐华。可他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思念,那入骨之毒与浮华之毒同存于她的体内,日夜焚体之苦已不重要,可日夜焚心之苦又该如何熬过……

原来,你想要我爱而不得,生不如死。原来,你这么爱她这么恨我。

她把祖陌跟沐华埋在一起,其实沐华也不过是剩下几抔黑灰罢了。人不过是如此,一生颠沛也好安稳也好,凄凉也好欢喜也好。最终不过是归于厚土,化作尘埃。

回雪再没回祖府,她不知道千羽会如何,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更多的事。她只想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已经没有念想的余生。

邺北已经是黎楚的天下,曾经的皇室死的死逃的逃,没有半分往日的风光高贵。果真是亡了。

千羽久待不见回雪,着急之下再次用了神力,寻得回雪在一处荒山之中。便遣了他的白鹤,日夜照看回雪。

时间无情,用冰冷的步伐漫过岁月。转眼五十载,回雪已是白发苍苍,祖府也破败得不成样子。

以前时不时反黎楚的邺北人氏也销声匿迹。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在老去。用曾经的骄傲迎来新的事物,最终化为狼狈的残辉。

唯一不变的,只有千羽。他是神,不死不老,最可幸也最可悲。周遭老去,他一如故。花开花落,草枯草荣,在他眼里不过是漫长的反复。唯一值得他欢喜的,便是看着回雪一点点老去。

回雪被千羽带走,好生的埋在桃花树下,他明白回雪一直记挂的是祖陌。至始至终,都是祖陌。

随着她的投胎,司命的簿子也翻动到了末页,月老的红绳也蔓延开来。

末页一片空白,红线一缕无牵。

终于,不再是上天注定。

人间一直是不变的模样,唯一变的或许就是朝代更替了吧。千羽在人间呆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也算是见到这改朝换代的动荡。

以前还识得的人尽数老去或死亡,唯有他一个人还是闲云野鹤般的公子模样,因为原先的制香坊有人住了,千羽便挪到一处幽山,春时花开得繁华,秋时叶落得匆忙,也算是好地儿。

但一个人未免也苍凉了些,千羽时常这般想着。每每闲暇之时,总想起她的模样,心里的苍凉便少一分, 无碍无碍,左右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上天也许还算眷顾他,让他等了三年,终于迎来了她。

那是山谷正深秋的季节,千羽悉心栽培的墨菊总算是开了。因为墨菊比一般旁的菊要晚开些,所以山谷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紫红色的浪潮。雅淡的墨菊清香渗在空里,清逸的姿态在秋风遗世独立。

千羽倚在树下,眯着眸子瞧着满谷的墨菊,心里刚想着她的模样,面前的墨菊就颤了颤,直起身子仔细一瞧,原是有人在墨菊丛里,那人只是匍匐着,千羽只能看见那人的背。

那人瞧上去还很瘦小,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千羽瞧了一会,说道:“抬头。”

小小的身子一颤,头还是低垂着。千羽见状,只皱了皱眉便转身走了:“走时候小心些,别弄坏我的墨菊。”

待千羽转身后,那人懵懵怔怔抬起头,一片脏兮兮的脸上只留一双滴溜溜直转的眼睛。那人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身上的稚气大半未脱,凤眸小嘴,一看便是女娃。她怯生生看着身前那修长清逸如竹的背影,小声开了口:“大哥哥……我……”

“嗯?”千羽脚步一顿,扭头一看便霎时站定在地,“你……你来了?”

内心狂喜如潮翻涌,汇到眸底凝成波光,最后化作嘴角的淡淡扬起。女孩虽还小,但眉眼都是她的模样,黛眉凤眸,琼鼻朱唇,秋水为神玉为骨,顾盼间是特有的风情。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女孩似乎被骇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往后爬了几步。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手里逃出,她可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奴隶。

“你莫怕,莫怕。”见自己把她吓着了,千羽连忙安慰,旋即问道,“你唤什么名字,家住哪,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名字,没有家。”听到家的字眼,眸子隐蕴苍凉,本不该是一个十岁女孩所有的。

女孩眼底眸光转了转,滟滟如同三月春水。她低下头,身体匍匐着,如同跪拜一般。

“大哥哥,你能留着我吗?”顿了顿,补充道,“我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可以做的!”

千羽无声干笑,敛去眼底伤色,蹲下身看着那还不断在发抖的女孩,一把折下一枝墨菊。

“大哥哥很怕一个人,所以你陪着大哥哥好不好?”

千羽单腿跪着,轻轻拂出女孩脸上的尘土,心思转了转,想到她做神女之时的名字,轻声唤道:“唤你浮桑好不好?”

浮桑记得,白衣飘飘的公子叫做千羽,她唤他羽哥哥时,他总是会笑得满脸霞色。

从来没有发过火,一直都是那样温柔的模样,他喜欢花,喜欢树,喜欢一切有生命却不会叫唤的东西,还会做很好闻的香料,若是她想要,羽哥哥会掏尽所有的香料,供她玩耍或是供她浪费。

羽很奇怪,他永远不会变。

当十岁的浮桑变成十五岁的时候,他还是五年前的模样,站着如松间竹,坐着如云间鹤。淡淡然然的模样,噙了丝丝缕缕不为外人道的温暖。

杜若花开,蔓延了一片清雅入了十五岁浮桑的眼。她折下一朵又一朵,最后挑出最好的那朵放在羽哥哥的乳炉旁,剩下的杜若全被浮桑撒在屋外三里的小溪里。

素色溪流激起碧色水花,那些个杜若像是被铺在水面一般,将那条本就不算宽的溪流用花色连成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