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袁老将军

“多谢袁老将军帮忙。”少女今日脱了一身黑衣,简便的宫装前来,毫不在意的行走在暗夜之中。

“公主多礼了。老臣那不争气的女儿犯下滔天罪行,原本老臣该送她一程,可是老臣就那么一个女儿……”袁净凯老泪纵横,施礼道:“多谢公主。”

姜韶连忙上前,推脱道:“不敢当。那般没有礼法之人不配活在世界上,更不配坐那礼部尚书之位。如此,弋阳不过是帮助我国礼法得以清肃罢了。宠妾灭嫡放在哪里都不为世人所容,更何况周夫人为了儿子本无可厚非,本公主很欣夫人的果断。”见姜韶提起他那外孙,袁老将军不由的叹气,他一生戎马自认无愧于天地,却只对不起爱妻一人。袁夫人死后他没有再娶,只得一个女儿,指望着外孙能够继承他的衣钵,不想却是一个体弱多病的。

姜韶自然知道袁老将军的心结,既然那人声称是于顷珏,她母后的师弟,想必手下一定有封山之人,那里定然会有医术高明之人。于顷珏,究竟是不是你,那就证明给本公主看吧。

“将军不必难过,姜韶不才,却也认识几个江湖中人,其中就有医术高明之人,不过我不能保证能够治好令孙。”

袁净凯这才想起前皇后出自封山,而封山上除了武功一绝,医术亦是被世人称赞,只是他们一向不下山,除了皇后和于顷珏之外就再无外人,那两人又不是一般人能够见到的,这要求袁老将军怎么也提不出。如今,姜韶愿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公主,若是能够治好我那孙儿,老臣任由公主调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袁净凯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姜韶微微一笑,随后弯腰扶起他,道:“将军实在是多礼了,能不能治好还不一定,我不过是试试看。”

“无论结果如何,闽南军都听从公主调遣。”袁净凯活了这么多年自是不傻,他知道弋阳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说因为女儿他不得不帮她,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的为她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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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一个忙。”姜韶第一次主动找他,还提了一个要求。于顷珏有些诧异,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我需要一个医术高明之人。”

“你该知道封山的规矩,哪怕你是师姐的女儿,也不例外。”

“你……”姜韶咬牙切齿瞪着面前坐着却丝毫不为所动的男人,深吸一口气道:“袁老将军的外孙,礼部尚书之子周煜,你救还是不救?”

于顷珏丝毫不在意姜韶的态度,他知道她不信任他。于顷珏也不在乎她的信任。他来,不过是因为多年前答应了夏皇,帮助她复国,之后他便可以功成身退。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叫他舅舅的小女孩成长的如此之快。她的优秀出乎他的意料,或许没有他,她或许一样可以成功。

这么快就杀了礼部尚书,竟然还争取了袁老将军的支持,就连吴亮也被她说动……于顷珏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他许久没有涉足朝堂,一时间竟无法跟得上她的步伐了。既然如此,就将朝堂交给她,而他只需必要时拉她一把,在朝外为她训练好军队。

“封山有封山的规矩,不是机缘之人寻不得入口,其余人不可帮忙。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可以试一试,三日后我让人送他去,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又是什么情况,我无法预知。”

“人交给你,能保证他完好归来?”

“既然不信我,何必来此。”

“好。”姜韶似乎一秒钟也不愿和他待下去,转身就走。却惊闻耳后一阵风吹来,带着戾气。姜韶反应极快,侧头,转身,后退,伸手。那枚玉佩已经在她手心里躺着,散发着阵阵暖意。

“这是你父皇与我之间的信物,我承诺他日后夏国若亡,必定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声落,人已经不见。

姜韶握着玉佩,心里一阵阵温暖,父皇……允她一个心愿,父皇你是给了儿臣选择吗?可是又为什么舍得我一个人?

其实姜韶对于顷珏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小时候见于顷珏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他多在母后那里,或者在自己宫中。而她那个时候刚认识了叶砚知,多在东宫太子哥哥那里。

不过对他还是有几分熟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相信他是于顷珏,那个少年将军,唯一的异姓王长安王。只是她心里的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偏激的怨恨他为什么不早来,只要十天,只要十天……她的父皇母后兄长就不会惨死,而她还是那个无邪的公主,时不时溜出宫学一学帝王术,而后和月安姐姐一起四处玩耍,最后可能听从父命嫁给叶砚知。

一朝改变,一切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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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究竟如何?”

“回王爷,这公主的脉象急促,高烧一直不退。可是却和普通的受寒不同,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药物所致。”太医磕头,冷汗落下,这皇朝秘辛他不愿知道,可是如今再治不好弋阳公主,这位靖安王能立刻砍了他。

叶砚知愣在原地,药物所致。下毒?不可能,叶砚品那个丫头还没有如此心计。那是……韶儿自己?

叶砚知蓦地想起明泉宫中叶誉说的话:“姜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叶砚知想起礼部尚书的死状,心里冒出丝丝凉意。如果是韶儿,周青会不会不敢相信,所以表情才惊讶万分。

他看着睡在床上的姜韶,脸色烧的通红,额头上还有汗珠不断冒出,伸出手为她拭去。姜韶却突然间睁开了眼睛,撞进他的眼眸,来不及收回的情绪,他一瞬间僵在那里。而姜韶只是眨了眨眼睛冲他微微一笑。“砚知哥哥……”随后神色一僵,收了调皮的微笑,疏离有礼道:“王爷。”

“韶儿,你……”

“回王爷的话,韶儿没有生病,是……”姜韶似乎有些难为情。

“是什么?”

“是自己吃了药才会这样的。”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粉状物,委屈道:“这是哥哥寻来给我的,以前韶儿犯了错不想受罚就装病,病个三天好了就不用受罚。可是哥哥只给了我一次,后来再也不给我了,说是药吃多了不好。其实只不过是虚上三天,没有什么副作用的。”姜韶小心翼翼的神色让他的心揪成一团,他的韶儿那样明媚阳光,何时需要这般小心的讨好着生活。

叶砚知伸出手来,姜韶摇摇头搂紧了药包,身子向被子里又缩了缩。

“拿来,我去问问太医,若是没有副作用再还给你,好不好?”

姜韶闪烁的眼眸让叶砚知越发不相信她的说词,若是这药让她吃出个什么好歹,叶砚知怕是会杀了自己。

“韶儿。”凝了神色,加重语气,姜韶才不甘不愿的交出来,还不忘嘱咐他:“那记得还给我,要不然下一次叶砚品再……”姜韶捂住嘴巴,神色紧张。叶砚知眼眶一酸,只得匆匆离去。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姜韶眼眸中浓浓的失望;

她没有看到转身过去的他红了眼眶;

他们更没有看到彼此之间深深的羁绊,在一点点破碎。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姚衡作为使者一路风尘扑扑赶到渭北,见到了重伤刚醒过来不久的邹将军,安抚一番说了皇帝的打算。邹彧双拳紧握,眉头紧蹙,对这个决定实在不满意。那一天夜里有奸细才致使济北城一夜之间被攻破,若是真的打也不见得会输,更何况那一城的百姓就白白死了不成?

渭北城守高海唯唯诺诺一派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守城大将齐杰则面无表情只是端坐在那里。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败军之将开口,唯有转身离开。

邹彧拿起身边的大刀将所学的刀法从头到尾舞上一遍,直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躺在地上,泪水落了满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拿起酒坛仰面饮下,任由酒撒了满身。

胡微莹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杀了他父亲的男人,却又在军营里救下了她,她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感恩。窈窕的身影缓缓过去,手中紧紧握着大哥在离别时送她的匕首,原本是为了她被人欺辱之时自尽而用。她缓缓蹲下,看着双眸紧闭眉头却丝毫没有舒展的男人。

邹彧迷蒙的睁开眼睛,看到少女的身影,微微一笑,而后又沉沉睡去。

胡微莹紧了紧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一天。高大而威武的他走近遍体鳞伤的她,一双粗糙而厚重的手伸在她的面前,自此她成了他的人,别人再也碰不得她,而他也从不勉强。

邹彧……

胡微莹终是颓废的放下手,“我不过是为了济北百姓,等到济北城收回,北狄尽退,我定取你的性命。”

好。

风中落下了谁的呢喃声,还有消散不去的浓浓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