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宸王

年关将近,叶卓从宫里回来,带回了一张帖子。

挽月给叶归凡下得帖子,请她去宫里,叶归凡把帖子读了几遍,摸不透挽月的意思。

“年间咱们府里本就是要去宫里的,这是其一。”叶归凡说,“其二,太后寿辰快到了,叶府是要给太后送寿礼的。她还亲自下个帖子给我算什么?”

苏清筠端着暖炉过来,把其中一个暖炉塞进叶归凡手中,又叫佩兰拿了件披风过来给叶归凡加上。

“母亲,”叶归凡无奈道,“屋里还烧炭了,我都发汗了。”

“你还年轻不懂,现在没有知觉以后老了就苦了。寒意入骨,夜里疼到睡不着也是常有的。”苏清筠道,她张罗着要去给叶归凡端枸杞鸡汤。

叶归凡看着她出门,吐吐舌头把披风脱下了。佩兰道:“公主待姑娘倒是实诚。”

“她没旁的心思,是个最纯净的人。”叶归凡说,“我是不舍得算计欺骗这样的人的。”

“姑娘哪有算计别人了,说得自己好像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似的。”

叶归凡目光往西院的方向一看,佩兰会意。

“这只是小事,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二姐姐的主意。我也没出什么事,只要她不来烦我,我就不去管她。”

佩兰道:“姑娘听说过二姑娘喜欢宸王吗?”

叶归凡摇头道:“不知。先前赏月节时,我见李大人的公子总是看着二姐,还以为二姐也倾心于他。”

“姑娘还没开窍,情情爱爱的看不出来。”佩兰洋洋得意的样子,“二姑娘每年年关宫宴上看宸王的神情,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宸王喜欢二姐吗?”

“虽没有直接回应,大约是喜欢的。”佩兰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叶归凡好奇地问。

“看眼神啊,就算嘴上不说,眼神也是能看出来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叶归凡不语,手指在暖炉的纹路上轻轻摩挲。苏清筠进门携带着一股冷风,叶归凡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苏清筠把鸡汤给佩兰端着,忙不迭地将披风给叶归凡披上:“我的小祖宗诶,你注意些吧。”

“咱们给太后送什么寿礼?”叶归凡问。

“有你父亲操心,咱们只管去宫里吃饭就行了。”

“那时我不在王都之时。”叶归凡想了想:“挽月给我下了帖子是多此一举,往年太后寿辰和年关宫宴是一起办的,两个喜事一道便格外盛大,挽月是不是在暗示我,太后很重要。”

“你想给太后单独送一份礼物?”

佩兰:“从前二姑娘和大少爷总是合伙给太后送礼,两个人一起手笔便大些。”

“太后什么东西都不缺,向来慈爱宽厚,上了年纪的人对小辈总是格外疼些,我亲手做的东西更加能表明心意吧?”

“话是这么说……”

“咱们府里有未经雕琢的玉料吗?”叶归凡问。

苏清筠知道她性格倔,决定的事情很难再动摇,便只能带叶归凡去库房里找了块上好的玉料,叶归凡闷在屋子里不出门,叶青翙那边打听了几回她究竟准备送什么。

等到太后寿辰那一日,叶归凡在入宫的马车上才把锦盒打开了,那里头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跳脱,上头还刻着缠枝花的纹样,是叶归凡亲手雕刻的。

苏清筠心疼地看着叶归凡手上几个细小的伤口,叶归凡微笑道:“前几年在山上无聊,总是想着法子打发时间,便寻了树根之类的玩意儿雕刻些小物件。这玉温润,雕刻刀锋利,反倒比凹凸不平的树根更好使些。”

“至于我手上的伤口……”叶归凡眼光一暗,“是我故意划伤的,这几日结痂了,痕迹还在。等着故意给太后看。”

佩兰倒吸一口凉气:“王都中的贵女们巴巴地保养自己的手,姑娘竟然下得去手。”

叶青翙的马车在她们前面,虽然叶卓在朝廷中的地位是叶家三兄弟中最高,他本人却谦卑忍让,总是依着家里的辈分。

“我上回说的事,母亲考虑的如何了?”

苏清筠轻轻按着胸口:“你想搬出去的心思我明白,只是这宅子是陛下赏赐给你父亲的,要是离开宅子留给他们,未免太放肆。”

叶归凡点点头:“我再想办法。”

苏清筠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有时候真的倔得几头牛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肯后退,非得把墙拆了才算完。她也不喜欢同西院那些人打交道,可这么多年都一起生活下来了,何必再去生事。

到宫门口时,守门的侍卫照例检查了他们的马车,到这里就要下车步行了,外面人的车马是不可以踏进天家的地方的。

叶归凡先下车,然后扶着苏清筠下来,苏清筠又在她耳边唠叨了几遍穿上狐狸毛的风衣的话,叶归凡不以为然,她吃了几个疗程的药了,虽然自己是医者,但却是顶不爱吃那些苦的要命的中药的,从前她很怕疼,回到王都之后似乎疼都不是很怕了。

前面的女眷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宫里对宾客身份的查验很是严格,队伍挪动的速度也很慢。

“父亲呢?”叶归凡低声问。

苏清筠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紧紧地裹着自己,佩兰便替她回答道:“将军他们都是办完公务之后直接进宫的,与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一阵风吹来,叶归凡抖了抖,也像苏清筠一样裹紧了披风:“太后这寿宴也太不是时候了,天气又冷,只能在室内不好施展开来,歌舞也没兴致。”

佩兰笑着竖起指头按在嘴唇上:“太后诞生那一日,典籍上记载着可是近百年来雪最大的日子,可太后降生时,摆在屋里的花竟然都开了。因此太后一直被称为‘风雪牡丹’呢。”

叶归凡撇撇嘴:“哪来这么多说法,典籍也是人写的,为了让太后更加具有天选之人的传奇色彩,什么都是可以编的。”

她向四处望,叶青翙不知道又看见了谁,早就跑到前面去了。今年叶延之奉命一直在外奔走,朝廷内外隐约有传言说皇帝忌惮叶卓手里头的那些兵权,要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接班人。对外的理由当然不可能说是担心江山不稳,从叶家人里选叶将军的接班人,看起来倒是合情合理的。

要是叶家人都因为这事窝里反,只怕皇帝更高兴。

叶归凡等人随着队伍慢慢往前,宫人只认认她们的牌子和脸便算是通过了,速度慢纯粹是因为要把各人准备的寿礼分门别类地登记。

叶归凡把锦盒交给宫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端着锦盒的宫人年纪太小,模样稚嫩,拿着锦盒竟然有些不稳,叶归凡帮忙扶了一把,特地嘱咐说:“这是我给太后亲手雕刻的双跳脱,千万注意。”

小宫人低声应了句:“是。”

叶归凡还变本加厉:“好好拿着,摔了你赔不起。”

她话说的很大声,前面许多人都回过头来看她,然后就和认识的交头接耳,依稀有笑声,大约都觉得她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娇小姐。排在叶归凡他们前面的一个中年美妇人看了看叶归凡,好心地出言提醒:“小姑娘,你这样直接说出口,大家便都知道了。”

叶归凡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佩兰轻轻拽拽叶归凡,叶归凡:“没事,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苏清筠拉着叶归凡的手往前走,叶归凡慢吞吞地往里走,一步一回头,往四周张望,一脸好奇新鲜的样子,边走边晃悠她刚穿上的新衣服,那是条浅粉色罩着薄纱的裙子,随着她的步子走动,层层叠叠的裙摆便划出优美的弧度。

“土老帽儿!”叶归凡听见有人说,她回过头去对着那个人笑得一脸灿烂,直笑得那人心里发虚不敢看她。

她们随着人群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叶青翙站在石狮子旁边翘首望着。叶归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抬过来个轿子,尚且离她很远,叶青翙的眼睛里便全是温柔的笑意,叶归凡似乎能看到她的眼神都发光了。

“是宸王。”苏清筠低声说。

叶归凡对佩兰笑道:“就是那个和二姑娘两情相悦的宸王。”

话正说着,轿子已经到了面前,轿子上下来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仔细一看外衫上绣着金线,衣角处还有几只飞翔的仙鹤。仙风道骨。叶归凡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

宸王肤色苍白,嘴唇却鲜红欲滴,人们都说那是面冠如玉,唇红齿白。叶归凡看着觉得他应该是个病根子。

宸王先朝贵女贵妇们这边看,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那些个贵女们便不顾自己的身份,甚至有人尖声叫宸王。宸王大概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笑容里便带上了几分得意。等看到苏清筠身边站着的叶归凡时,宸王眼光微怔,随即笑得风华绝代转向身旁的叶青翙。

“外边冷,进去吧。”

叶青翙点点头,跟着他走。宸王步子迈得极大,叶青翙今日又穿了新定做的衣裙,裁缝放量略多了些,她着急跟着宸王走,几次都差点摔倒。

宸王便停下来,搀着叶青翙的胳膊。在人们眼中,叶青翙已经是默认的宸王妃了,宸王年轻又风流倜傥,没有娶妻也没有小妾,除了体弱些,实在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

叶青翙沐浴着人们妒忌的眼光,看起来很是有几分享受。

叶归凡看他们进去了,对佩兰道:“佩兰你说错了,眼神也可以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