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斯是痛心疾首

“原本以为彭教授会落寞一阵子,没想到刚刚发表完一大堆的感慨,一转身就和那几个老人家去喝茶去了。”

陈海波和邵豆豆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为了分散邵豆豆心中的郁结,陈海波尽量说一些轻松的话题。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咋们教授,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他感觉到落寞的,就是在学术研究上碰壁。其它的事情很少能让他皱眉头的。”

不过邵豆豆也不是一个心事特别重的人,她说着话然后自顾地笑了起来。她说:“不过胖子,咋们老师管咋们这几个专家喊老头子,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陈海波一听也有所意会,他说:“是啊,你看他们一个个精神矍铄,两耳不闻窗外事,真的是要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豁达多了。”

“可不是吗?不过我们之所以尊称他们为老教授,其实更多的是敬仰他们在学术方面的成就和态度。其实也挺好的,他们老的不是年龄,而是资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约而同的走到了邵豆豆的办公室门口。可是到了门口邵豆豆却不愿意进去了,她摇摇头叹息道:

“算了胖子,我们还是去你的办公室坐坐吧,我现在对这里有阴影了。”

“什么阴影啊?”胖子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邵豆豆瞥了他一眼,面有不悦之色,她以便转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说道:“难道不觉得里面还坐着乔瑞娜的影子吗?”

陈海波很爽朗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没有觉得啊,我只是觉得这间办公室采光好,通风也好,很适合下午茶。”

“你想的美啊,后勤的同事今天都休息了,谁给你搞下午茶?更何况办公室不允许开展工作以外的业务,你不知道啊?”

听邵豆豆这么一说,胖子的思想重又回到了医院的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怎么就比女人还多愁善感呢。

其实邵豆豆也并非没有心事,就在乔瑞娜爬上楼顶威胁医院撤诉的时候,邵豆豆的心里只有担心,却没有过后悔。

看到乔瑞娜在顶楼走来走去的样子,邵豆豆就知道她其实不是真的想要跳楼的,她的样子一点都不是失去胎儿后的痛苦。她甚至跟邵豆豆有着同样的担心和害怕,万一真的掉下去了怎么办?

因此邵豆豆更加确定,乔瑞娜就是典型的医闹,胎儿的死亡跟邵豆豆跟慈济医院半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这不是邵豆豆自己分析出来的,而是她的同事兼好朋友梁艾丽分析给她听的。

邵豆豆本来就知道是乔瑞娜在使坏,可是听别人再这样分析明确,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更多的恨意来。

乔瑞娜的年纪跟邵豆豆差不多,可她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能学点好呢?对别人坑蒙拐骗也就不说了,她是怎么做到拿自己腹中的胎儿来做筹码的!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肠该有多狠毒?

想到这些,邵豆豆的心里突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该死的乔瑞娜,当时失足坠楼的时候怎么没被摔死呢?

可是转过来,她的心里又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是一名医生啊,为什么会这样去诅咒别人的生命呢?即使那个人再可恶,可是在他们的眼里、心里,无论是怎样的人,生命都是同样的重要和珍贵。

只有救死扶伤才是他们的使命啊!

这些都是彭教授对她的教导,虽然他们选择了整容这个行业,但只要穿起这一身白大褂,他们跟所有救死扶伤的医生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教授一直教导他们,也要像珍爱别人的生命一样,珍视别人的美丽,尊重别人对美的追求!

走到陈海波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邵豆豆也是站在门口,好像也不打算进去。

“你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刚才还不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又玩起了深沉!”

对邵豆豆谈不上知根知底吧,大家也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而且自打相识以来也算是无话不谈的。邵豆豆的身世、胖子的家庭,都是彼此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陈海波看着咋咋呼呼的一个人,突然风格一变成了闷葫芦,确实很不习惯。

邵豆豆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如果非要追究的话,那应该就是在医院被勒令停业整顿的时候起,从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才开始有了后悔。

虽然她了解彭教授的性情,彭教授也赞同她的做法,可慈济毕竟不是他们父女两个人的。虽然彭教授是院长,也可以说是这家私营医院的老板,但是这里又何尝没有其他同事注入的心血呢?

曾经在医院最困难的时候,往日并肩作战的同事不仅没有背弃慈济,还纷纷自掏腰包挽救医院于水火之中。

这些大义之举邵豆豆自然没有忘记,可是她太要强了,因为要强所以做事的时候也少了很多顾虑,才会把大家都拖下水。

看着陈海波焦急中略带着些不满的眼神,邵豆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胖子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啊!”

胖子的反应慢了半拍,继而讥诮道:“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当然了,再确切不过。”接着邵豆豆有些自嘲地说:“你说我这个急脾气是不是从那场大火里带出来的?本来我还觉得自己是一种干脆利落的性格,可是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个人的处事风格如果太过于干脆就会延伸为冲动、唐突。带来的结果也会从快刀斩乱麻,延伸成不可逆转的结局,从快哉恶化成悲哉!”

“行了吧你,什么时候还变成哲学家了。”胖子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可是转而又十分认真地说道:“邵豆豆,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有彭教授的潜质啊?”

“什么潜质?”邵豆豆不明所以。

“就是老学究的潜质啊?以后等你老了,你不会也变成一个古板的老太太吧?”

等邵豆豆明白过来的时候,忍不住踢了陈海波一脚,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好啊死胖子,你敢说咋教授古板?他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讲义气的人了好吗?我是他带大的,自然也跟她一样正直又讲义气了,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你就偷着乐吧你。”

“你说的没错啊,可是正直和讲义气,在某种程度上不就是古板的形象代词吗?”

“你还说,还什么形象代词,我看你就是祝的形象代词!”邵豆豆说着又忍不住捶了胖子两拳头。

不过两个人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这个时候,他们看到梁艾丽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等梁艾丽走近,同时也在等待着她可能带来的消息。

说起梁艾丽,那可是了不起的心理医生。

不过在邵豆豆刚认识梁艾丽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小实习生。

邵豆豆小时候的性格非常孤僻,这跟她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是密不可分的。

五岁那年邵豆豆被好心的邻居从一场大火中救起,被父母送到了安市人民医院烧伤科。

当时她虽然是昏迷不醒的,但也是因为被浓烟所呛。人还不至于被烧的面目全非,但因为是个小姑娘,又伤在了脸上,所以医院建议做植皮手术。

没想到的是,就算不给邵豆豆做植皮手术,她每天住院检查以及治疗的费用也远远超出了那个贫困家庭的承受范围。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邵豆豆的父母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也就是说,邵豆豆成了一个弃婴。

在没有人缴纳住院费以及医疗费用的情况下,邵豆豆的主治医,也就是当时烧伤科的科主任彭文忠,向医院申请为她做免费治疗。

医务科在了解到邵豆豆的情况以后,立即同意并签署了彭主任的申请报告。

等到邵豆豆的病情稍微稳定一点后,医院派人去邵豆豆的老家帮她寻亲,希望她的父母能接她回家。

可是医院的人按照当时的入院登记信息,找到邵豆豆老家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邵豆豆农村老家的大门上挂着一把生满铁锈的大锁,四处打听才知道邵豆豆的父母早就带着她的哥哥出门打工去了。

前去寻亲的人,又几经波折找到了邵豆豆父母的亲戚家,可是丝毫没有收获,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邵豆豆的父母去了哪里。

看样子他们为了摆脱邵豆豆这个累赘,连跟亲戚相邻间的联系也都断了。

他们是有多嫌弃这个孩子啊。

这些话,彭教授从来没有在邵豆豆面前提起过,可医院那么大,人又那么多,难免别人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这件事。所以邵豆豆也七拼八凑地,拼出了一段相对完整的身世。

邵豆豆彻底成了一个弃婴。但是医院总不能再把她抱出去丢在大马路上吧,彭主任在征求了可是其他人员的意见后,决定由烧伤科暂时来照顾邵豆豆的日常生活。也总不能让这个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吧。

其实邵豆豆以前的名字并不叫邵豆豆,她入院时登记的名字叫苏小妹。

当她终于明白父母不要她了的时候,她也决定不再要他们为她取的这个名字了。

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小心翼翼一地对彭主任说:“彭伯伯,以后不要再叫我苏小妹了好吗?”

“为什么呀?”彭主任当时还挺纳闷的。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给我的名字。我讨厌这个名字!”

当时的她,在说后面那句话时,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当时她太小了,还不懂得该如何用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后来她明白了,那是一种叫做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