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到底是谁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凤远程怒拍案几，坐在他一旁的沈慧兰顿时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个哆嗦。
“老爷！”回过神来，她起身怒嗔，“谁还会故意放出这种传言不成！若无空穴，如何来风！如今已经是沸反盈天！姝儿好大气性，不过一件子衣裳，不仅羞辱了缪夫人，还顶撞了三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凤相府家训如此呢！若是传到了那些御史耳朵里，老爷可想过后果？！”
若是往日，她必定好生劝哄，可现在，她深以为抓住了凤远程的软肋，凤颜姝的把柄，怎能不好好发作一番！
可谁料凤远程不但没有软和下去，反而更加暴跳如雷，直接拂落了手边的茶盏，茶盏在她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浸湿衣摆。
沈慧兰又羞又怒，就听凤远程丝毫不给她面子的怒喝道，“混账！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颜儿是凤家的嫡长女，玉贵妃亲自定下的三王妃，如何就比那个缪夫人矮一截了？！你真当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么？也不想想，我刚下朝，是如何听说的！”
沈慧兰一惊，就见凤远程怒哼一声，重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一拍扶手，脸上笑意一闪即逝，“不过，如此一来，我也能确定了贵妃娘娘的心思，只是......这幕后黑手，非要揪出来不可！”
沈慧兰心思几转，有些心虚，“既是传言，何必......”
“愚蠢！”凤远程怒视她，“深宅妇人，怎么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三王爷战功卓越，焉知不会引得陛下忌惮？镇南王效忠太子，这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两方隐有互相牵制之势，贵妃替三王爷求娶颜儿，一是信那八字全阳之说，二是趁此拉拢与我，难道你要贵妃和我告诉陛下，贵妃是在结党营私，我则是已投归三皇子羽下？！这件事，只能是颜儿！这是老天赐予我的机会！你明白么？！”
“可是现在这么一传，岂不是又在说，我凤远程卖女拉拢皇子，左右逢源，亦或者说我其实是假意投归三王爷，实则是为太子效力？！好在贵妃睿智多谋，并未有疑，否则.....所以，不仅要揪出来，还要大张旗鼓才好！只有这样这样，才能给贵妃娘娘一颗定心丸。”
他转头看向沈慧兰，声音阴沉，“你只说实话与我，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沈慧兰听他此言，便知他怀疑自己，登时大怒，“这跟我有什么干系！”她顿了一下，“我巴不得她早日嫁给三王爷！也好助老爷一臂之力，对我对咱们相府，不都是好事？只是如今贵妃娘娘连个话都没有，难免叫人心慌！”
“好！”凤远程大喊一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慧兰，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大事上，我相信你还是很明智有主见的，一切，都要以相府的利益为重，明白么？不要让我失望！你也不用担心，贵妃娘娘已经传口谕，让你们母女明日进宫赏花，你带着颜儿，溪儿和雪儿同去，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
沈慧兰脸色瞬间一僵，旋即勉强扯出一抹笑，“知道了！”
凤远程点头，就见问春进来福了福身子，“老爷，夫人，三位小姐来问安了。”
“请她们进来！”凤远程理了理衣袖，沈慧兰一个眼神，问春急忙将地上的茶盏水渍收拾干净，复行礼退下。
“颜姝/颜溪/颜雪请父亲、母亲安。”
“起来吧，见你们姐妹和睦，为父心感甚慰。”凤远程抚须一笑，不见方才半点怒色。
凤颜姝和凤颜溪各自由婢女搀扶入座，凤颜雪却偎在了沈慧兰身边，两眼亮晶晶的，就像得到糖果的小孩，“父亲，今日母亲带我们去做了好多衣服呢，就连大姐姐身边的侍女都有一件呢！”
凤远程闻言心中不由不悦，他看向凤颜姝，后者腼腆一笑，“母亲慈爱，不忍姝儿受人流言猜测，一片爱护，姝儿铭感五内，只希望承欢膝下，好好孝敬父亲母亲，尽自己绵薄之力为父亲母亲分忧。”
听她此言，想着自己所闻，凤远程思绪几转，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他笑道，“你母亲常与我说颜儿聪慧乖巧，只是太过懂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母亲和我不疼你们疼谁呢？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凤颜姝轻轻颔首，小脸上笑容浅浅，一派安静温软，“是。”
凤远程咳了一声，“那些流言为父也听说了，纯属无稽之谈！颜儿放心，为父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绝不会让背后的贼人有机会伤害颜儿！”
他说的信誓旦旦，言语间看似是出于对凤颜溪一片宠溺爱护，但他自己心中清楚，他若不出手，贵妃娘娘恐怕就会亲自出手了。
凤颜溪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落在她白皙娇嫩的手背上，瞬间，她的手背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一片。
她惊叫起身，用力将手中茶盏用力抛出，丝毫不顾及她对面还坐着凤颜姝，流霜眼疾手快，一把抄起凤颜姝手边的茶盏，砸了出去，不忘上前一步抬起衣袖挡住凤颜姝。
清脆的碰撞碎裂声响起，两个茶盏在凤颜姝脚尖三寸处炸开，而凤颜姝眼睫都没颤一下，似乎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流霜冷笑，“二小姐这苦肉计真是厉害，难道是想要趁此毁了我们家大小姐的容貌不成！”
“流霜。”凤颜姝低低唤了一声。
流霜冷哼，退回凤颜姝身后。
只见凤颜姝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是姝儿教人无方，父亲母亲不要生气。想来溪儿也不是故意的，否则姝儿哪里还能继续在这里坐着，玩闹罢了。”
“孽障！”凤远程也早被这一变故激起一身冷汗，明日就要进宫面见贵妃娘娘，若是那茶水溅在了凤颜姝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突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一手指着凤颜溪，怒斥，“还不快给你大姐姐道歉！行事毛躁，没有半点章法，罚你闭门思过半月！”
“父亲！”凤颜溪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凭什么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凤颜姝一点事儿都没有，然而却是自己受到了责罚！转头怒视凤颜姝一眼，“凭什么！受伤的明明是我，父亲不安慰女儿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责罚女儿！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对着主子大吼大叫！又算什么体统！”
“溪儿妹妹怕是烫糊涂了，”凤颜姝起身，背对众人看向凤颜溪，眉眼间是少见的冷厉，“第一，流霜并非府中奴婢，忠心护主，身为主子，我高兴还来不及，第二，”她猛然执起凤颜溪的手，侵入骨髓的冰凉让凤颜溪浑身一抖，“父亲亦是好意，溪儿妹妹既然手受伤了，就该在院子里好好养伤不是么？万一碰到不该碰的，留下了疤痕，溪儿妹妹怕是哭都来不及，可是溪儿妹妹不仅不领情，还在这大吼大叫，失了身份不说，也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意，可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扔下凤颜溪的手，凤颜姝若无其事的紧了紧披风，转身坐回位置。
她语气中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宠溺，就像再寻常不过的长姐关爱幼妹，而凤颜溪却如同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神情呆滞的下意识后退一步，脚步踉跄，幸好被惜春及时扶住。
“好了！”凤远程被这场闹剧搅得心烦，也越发觉得二女儿不识大局体统，捏了捏眉心，“都散了各回院子用膳吧！”
“是。”凤颜姝三人福了福身子。
出了松竹院，凤颜溪恨恨的盯着凤颜姝离去的背影，双手撕扯着帕子，却不小心碰到手背上的水泡，顿时疼得她嘶了一声，眼眶含泪，表情越发狰狞。
“姐姐。”
凤颜溪回头，就见凤颜雪正站在她身后。
“你......”
话未出口，就被凤颜雪一把扯住了手腕，一路将她拽向馥泌楼。
“你干什么！”
进了院子，凤颜溪一把甩开凤颜雪的手，呵斥道。
“我干什么？”凤颜雪冷笑，一扫身边的奴婢婆子，“都给我滚下去！”
下人忙作鸟兽散。
“你还问我干什么，也不看看你自己做的蠢事！”
凤颜溪心中一抖，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做什么了？！我可是二小姐！凤颜雪！你就这么目无尊长！狂妄跋扈！两面三刀的么？！谁教你的规矩！”
凤颜雪冷笑，恨不得一巴掌拍在眼前这张自做蠢事不自知的蠢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散播大姐姐同镇南世子有染的难道不是你？！”
“你......”凤颜溪一惊，随即沉怒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惜春那个贱婢告诉你的？！”
“还用她告诉我？！”凤颜雪怒极反笑，“自己做的蠢事，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么！你传他们二人有染，不是打别人，正是打的父亲和贵妃的脸！你不想活，不要连累整个相府！你以为父亲今日喊我们过去做什么？我劝你早日去找父亲坦白，不要等父亲特意大张旗鼓的调查出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蠢货！”
凤颜雪说完，满脸怒容的甩袖而去。
凤颜溪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越想越觉得委屈，直接大哭起来。
殊不知，松竹院也在有着一番犹豫考量。
沈慧兰看着眼前锦绣阁刚送来的衣服，眼中露出一抹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