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相府时，已过戌时一刻。
绛雪轩。
“她们便只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么？居然给一匹马下药！”流霜愤愤，“大小姐真是太便宜她们了！要我说，就该……嘶，好痛！”
清霜闷笑，戳了戳重新给她上药包扎好的爪子，“已经要结痂了，很痒，不许抓。”
“知道了。”流霜声音闷闷的，显然很是不解气。
清霜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与她们不同。”
她起身看向倚在床榻上看书的凤颜姝，挑亮了烛火，又盖上灯罩，“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仔细眼睛。”
凤颜姝合上手中的书，搁在床头的矮几上，紧了紧身上披的衣服，向外探头道，“流霜的手可好些了？”
清霜回头看了眼脸色苦兮兮的流霜，失笑，“没大碍的，哪里就真这么娇气了？”
流霜轻哼，正欲说什么，还未开口，便被清霜赶去休息了。
她则掀了裙摆，跪在凤颜姝榻前的脚踏上，伸手小心探进锦被里，指尖触及滚烫的汤婆子，她下意识指尖一缩，转瞬却想到，这汤婆子正四平八稳的搁在凤颜姝的小腿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
“大小姐……”清霜鼻子有些酸，等不得了，真的等不得了……
“再去拿两个汤婆子，你也就下去休息吧。”凤颜姝拍了拍清霜的手，带着些许宽慰意味儿。
清霜看向窗外的稀疏灯火，眼里闪过一丝狠辣，“她们是不会罢手的，这些后宅里的女人，最不缺那些阴损手段，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急什么，自会有人替咱们处理了，”凤颜姝歪头微微笑，意有所指，“没关系，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
主仆相视一眼，清霜顿时全明白了，起身颔首，“是。”
……
馥泌楼里，婢女惜春服侍凤颜溪躺下，便要灭了烛火退下，冷不防凤颜溪突然开口，“三小姐睡了么？”
虽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但惜春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回道，“迎春姐姐说已经歇下了。”
凤颜溪顿时就有些烦躁，她居然还睡得着？！一想到静安寺寮房里的那一幕，她就浑身的鸡皮疙瘩，哪里还敢闭眼？！
“被褥都换过了？”语气夹杂着怒火。
惜春身为凤颜溪的贴身丫头，自然知晓她的忌讳，立刻道，“已经里里外外全都换过了。”
“那我怎么浑身都这么痒！”凤颜溪厉喝一声，一把掀起身上的锦被向着惜春扔去，“滚！再拿一床新的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换！”
“是！”惜春应了，手忙脚乱的抱起锦被匆匆离去，不多时，几个小丫头拿了纯新的被褥，在凤颜溪能吃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全部换好。
凤颜溪一脸阴郁的坐在床榻上，几个小丫鬟已经退下，惜春站在她身前一步的地方，心思几转，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十个脑袋，好有法子哄的这位姑奶奶心里痛快了，她也能多活几年......
“贱人！狐媚子！不过是赐给三王爷是冲喜罢了！得意什么？！真当自己是三王妃了？！还敢勾引镇南世子！贱人！！！”
“两倍的月例？！嫡小姐？！她也配！！我才是相府正经的嫡长女！”
凤颜溪一把抓过身旁的软枕，狠狠揉搓着，那模样，恨不得手里的是凤颜姝的脑袋。
阴狠的表情生生将惜春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给我过来！”
突听厉喝，惜春浑身一激灵，往前蹭了两步，对上凤颜溪的目光，便再也不敢动了，“小姐......”
谁料凤颜溪蹭得从床榻上起身，一把拽过惜春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小贱蹄子，连你也敢不听本小姐的话了？！”
惜春疼的浑身一颤，眼泪簌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惜春不敢！”
凤颜溪冷笑，“谅你也不敢！”说罢抬起一脚踹在惜春心口。
好在她只着了袜子，并未穿鞋，不至于像上次好几天连口气都不敢喘。惜春被踹的后仰倒地，又急忙爬过去跪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只是天色这么晚了，小姐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怕是眼底要落青，就不好看了，奴婢贱命一条，若是因为奴婢让小姐失了往日风采，那奴婢就算是死也难辞其咎啊！”
凤颜溪闻言下意识抚向眼底，哼笑一声，“哼，这倒也是，一个小小的贱婢，也配本小姐置气？！没的失了身份。”
“是是是，”惜春急忙往前跪行了几步，眼睛不眨的连声讨好道，“咱们小姐玉容花颜，才气无双，就是放眼整个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老爷哪次不是说，幸好咱们小姐还有个两年，否则，这门槛都是要被人踏破的。”
凤颜溪闻言果真露了笑，她转步坐回榻上，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惜春，“起来吧。”
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像这是天大的恩赏。
惜春垂眼起身，“谢小姐。”
“那你说，本小姐和绛雪轩的那个贱人，谁更好看？”凤颜溪把玩着指尖，看似不在意道。
惜春心尖一抖，随即咧出一抹不屑的笑，“就她也配跟咱们小姐比？真是不知所谓，那就是一个是天上的云彩，一个脚下踩的泥土，小姐做什么这么贬低自己！”
凤颜溪捂唇咯咯娇笑，“大胆贱婢，那可是咱们凤相府的大小姐，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地上的泥巴？”
惜春也算是明白了，源头是在大小姐那呢！
眼珠一转，顿时委屈道，“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只是这还不是因为瞧见了咱们小姐，才想起了这些话？可惜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搜肠刮肚也形容不出小姐的半分好处，只管自己懊恼呢！”
这话可比那对华丽辞藻形容出来的得人心多了，凤颜溪被惜春恭维的通体舒畅，涂了鲜红蔻丹的玉指在惜春脑门上一点，落下一条红痕，“你呀！这张小嘴吃了蜜似的，贯会哄本小姐开心罢了。只是绛雪轩那个贱人实在让人看了堵心！雪儿说得对，若是她嫁给了三王爷，成了三王妃，这将来，本小姐少不得要被她压上一头，想想这心里头就不痛快！”
看着凤颜溪再次晴转阴的脸色，惜春暗暗叫苦，顾不上额头火辣辣的疼，她眼珠滴溜溜的一转，计上心来，凑到凤颜溪跟前小声道，“奴婢这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凤颜溪柳眉一竖，“你只管从实说来！”
“是是是，”惜春急忙道，“在静安寺的时候，大小姐和一个外男同乘，这可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还单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两人有没有猫腻，是不是早已暗度陈仓？说来也巧，大小姐刚回京，去上个香，就那么巧碰见了镇南世子......”
看凤颜溪目有所思，惜春又道，“谁不知道镇南世子兰芝玉树风流俊朗，一十有九，却连个妻妾也无，避女儿如蛇蝎？而且，贵妃娘娘也不过是看上了大小姐特殊点的八字，哪就非她不可了？若是传出了这等不三不四的消息，为了皇家的颜面，这三王妃哪里还轮得到她做？没准还会被......”
她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凤颜溪悚然一惊，随即眼中迸出一丝暗光，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凤颜姝人人喊打，脑袋落地的样子了！
她兴奋的语气都有些发颤，“对，你说的对！就这么办！”转眼却见惜春站着没动，抬腿就是一脚，恨声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办！办好了有赏，办砸了仔细你的皮！”
对上凤颜溪阴鸷的目光，惜春冷汗滴滴，忙不迭的连声应着，福了福身子小跑着出了卧房。
凤颜溪冷笑一声，凤颜姝啊凤颜姝，你就该好好呆在那庄子上，居然还敢妄想京中的荣华富贵，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贱人生的贱种！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既然你敢挡本小姐的路，就别怪本小姐不顾姐妹情面！
迎春打了个哈欠，看着匆匆下楼的惜春，眉心皱了皱，觑了眼亮着微弱烛火的内间，里面凤颜雪死活不肯睡觉，唤了一堆丫头守着，她实在困得站不住了，便找了借口说要如厕，才得以出来晃一圈。
“惜春！”她快步上前小声喊了一句。
惜春闻声停下脚步，转头，“迎春姐姐？”她看了眼从里间透出来的烛火，试探道，“三小姐没睡着？”
迎春皱着脸摇头，眼底乌青一片，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怨怼，“你额头怎么了？快别提了，枕头被褥里里外外换了三四遍，就差把屋子掀了去，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瞌睡还没全去，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惊醒了，急头白脸的对着这群小丫头一阵打骂怒喝，方才又喊着有蜘蛛，一群人找了半个时辰，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有！”
惜春想着凤颜溪方才的模样，念着迎春帮她在凤颜溪面前说过几次情，于是犹豫片刻道，“好姐姐，我只实话说与你，两位小姐这是心病，你懂了吧？”
迎春眼珠一转，“二小姐也这般模样？”
惜春点了点头，“好姐姐，二小姐吩咐了我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罢，小跑着出了馥泌楼。
目送惜春离去，迎春咂摸着心病二字，突然眼睛一亮，转身进了内间凤颜雪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