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欲说还休

本是在宫内做做样子,落痕牵起千结的手,一副幸福状,也好叫旁人深信浅默身份,在他人眼里他俩本是恩爱夫妻。

起先,他攥着她冰凉的手,总有不自在,可走长了,便也觉得习惯。

实际上,这条路极短,他牵着她的手,他替她撑伞,她不敢有过多贪念,静静享受,即便这本该不是属于她的柔情,这般便也足够了。

上了丝锦方轿,他的温柔便及时收了起来,冷然放开了她,她的手木然悬在半空顿了一阵,只落得无奈自嘲的轻笑两声,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如何强求都那么不合宜。

可能如此近距离坐在他身旁,也不是那么坏,此生第一次,离彼此最近。

莫名的,他害怕看她的眼睛,只要目光稍稍触碰,他的心中便慌成一片空白的不安,像是隐隐的有些钝痛。他便别过头去避她。

而她的目光却从未从他身上移开,只因不舍。

虽她假扮了他心尖上那一人,勉强得了他的一些温柔,明明知晓不真,心酸自是不免,可若是这般能叫他对她片刻笑言

,她也断不会拒绝她刚到人间不久,又受过些伤,本来身体就恢复得不大好,今日阳光又强,就算撑着伞,也叫她自身元气损耗不少,头晕目眩,浑身皮肉灼热像要烧起来,实在难受得厉害。

又咬牙坐了一阵,身子酥软,艰难撑着十分辛苦,轿夫走路起伏,她的身体也随着左右摇晃,面色渐渐苍白,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连眼皮都抬得辛苦,可这一刻十分难得,她不想浪费分毫。

见她难受,落痕一双手越攥越紧,到头来还是没绷不住了,虽有些别扭,别着脸抬手将她搂在怀里,“若是难受就睡一阵吧。”

她靠在他的胸口,仰头看了看他不自在的模样,淡淡吟笑,虽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可这份柔情十分熟悉,万年前,他便是常常这般拥着她,回想起来,既是欣喜,也是感慨,这一刻短暂,但足以叫她攒够渴望的美好,想着想着,不觉中泪水已经湿了脸颊,渐渐,便有些困乏,然后安然入睡。

浅默知晓她那身金贵的流仙裙叫千结穿上打扮得花枝招展与落痕一同入了宫去,登时,火冒三丈。那个妖女,是取代了她的位置了么?一想到落痕要被夺走,心中便又是恐惧,又是悲愤,一股怒火在身体横冲直撞。

她与落痕本是幸福安乐,可偏偏莫名多了一个妖女膈在他们中间,离间了他们情谊。

浅默掀翻了一桌茶点,又摔碎了那只插了三支梅花的白玉宝瓶,望着这碎片狼藉满屋,浑身力气像是一点点被抽空,直至没有半点力气支撑,身体一软瘫坐了下去,至此,她还是死死抓着她那份温婉贤淑,无论怎样,断不会如泼妇般吵闹所以极力隐忍,嘴唇咬出鲜血,也没有放声哭出,只任眼泪簌簌。

该如何是好?

锦玉推门进来,吓了好大一跳,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娘娘……这……这是……”

浅默双手杵地,攥紧手指,掌心叫碎玉划出几道口子,鲜血从指缝渗出,渐渐在青灰的地面绽开一朵妖艳的红梅。

锦玉大惊,急忙跪地去捧她的手,“娘娘,您这是何苦,伤了自己,还不是叫自己疼,妨不上旁人的事。”

“为什么?”浅默紧紧攥着锦玉的手,浑身颤抖,一字一句艰难的从牙齿挤出来,“凭什么?她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将落痕哥哥骗得团团转,而我是陪他长大的发妻,他怎可这般待我?你可知道他问我借的流仙裙做什么?”

“殿下……不会是……”锦玉自有下人的分寸,若非主子开了口,不然从不随意嚼舌头。

“是。”浅默的那份艰难维持的忍耐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她几乎几乎失声尖叫出来,“就是她,那来历不明的妖女,他明知道于我而言流仙裙意义极深,他还是让她穿了去,还以我之名陪他入宫,我就这般叫他丢脸而叫他让人代了我去?”

“娘娘。”锦玉将她搀起,“娘娘莫气,若是气坏了身子,还不是叫旁人得了利。”

“落痕哥哥……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不……他不会的……不会……”浅默颤声摇头,不敢往下想,若是她当真抢了落痕去,她又该如何?她不过一个柔弱凡人,怎敌得过一妖界异人。

“娘娘,今日,您心痛症可有好转?”锦玉问。

浅默摸了摸胸口,说来奇怪,今日心情极差,却并未发生心痛,“今日……并未……”

“娘娘,您心又痛了,奴婢明白。您先歇下,奴婢去瞧瞧,殿下是否回来了。”锦玉急忙抢了她的话,似胸有成竹,镇定轻笑,伺候浅默睡下,“起先我们退让便是显现德礼,而二次若再退让,要么他就觉得您不在乎他,要么就叫他们认为您软弱易欺,此后不免变本加厉,适当使使小性子也是必要的。”

浅默听着在理,便依了她的话。

锦玉出门寻了一圈,并未见落痕踪影,可抬轿随宫的轿夫已经到了府上,将轿子安置好,正要下去歇着,锦玉忙拦了下来,“这位大哥,可是从宫中回来?”

“正是。”

“那殿下可有随你们一同回来?”锦玉问。

“那是自然,像是娘娘生了病,殿下送回寝殿去了。”

入宫极早,折腾大半日未得合眼,好不容易得歇息,自是没有精神愿多说话,草草几句便下去歇息了。

他们口中的王妃根本就是千结假扮,锦玉琢磨了一阵,还是返回云心阁,她一个下人做不得主,这是主子自己的事,还是叫她明白一些的好。

也正如锦玉所想,浅默痛哭流涕,又耍了一次疯,直至锦玉又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安静下来。

锦玉接着道:“娘娘可莫要难过,您想,殿下与您夫妻多年,始终对您如初,想必这次也断不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而弃您,想来也情有可原,她懂妖术,难想她是用妖术迷惑了殿下,才叫殿下一时迷了心窍。”

浅默一想,也觉得如此,一来二去,她也算想明白了,可落痕这一人,她是死都不会放手,更要极力争来。

千结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元气恢复了不少,朦胧睁眼一瞧,以在她那旧屋的纱帐里。

还未得及反应,小月便活泼跑过来,伺候她起床,“姑娘算是醒了,您可好些了么?”

千结淡然点了点头。

小月精力十分旺盛,像是遇见了好事情,总乐呵呵的笑,“殿下亲自送您回来,呆了好一阵,刚走,还吩咐我好生照顾您。”

千结没听清似的愣了一阵,半晌嘴里吐出一个,“啊?”

小月笑笑,“看来,殿下真心在意姑娘呢。”

千结还愣着,像是一场白日梦,怎么都不敢将小月的话当真,只是木讷的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