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以真乱假

今日朝堂之上,氛围似有些怪异,群臣皆面面相觑,却不敢言语,都瞧着佐谙的脸色行事,谁都不想背上大逆不道的谋反之污罪,更不想丢了性命,上君断断忤逆不得,佐谙也得罪不起,进退皆有不妥。

落辰端坐在金雕玉嵌的龙椅之上,俯瞰群臣,安然自若,毫无半分愁色,见下臣的窘迫之态倒是有些好笑,“怎么?今日像是众卿家都有事要奏,巧了,孤也有一桩事要与尔等说一说,既是如此,就让众卿先吧,孤也好奇着除野北战事未息之患,孤这大好的江山还有何不妥之处。”

见落辰神色渐沉,众臣都低下头去,只怕说错话,招来祸端。

佐谙虽已年迈,那魁梧之躯却十分硬朗,没有文臣的懦弱,却像极了威武的武将,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以敷衍之姿朝落辰作了一揖,拜了一拜,“我暮楚国泰民安,山河上下乐也融融,并无不妥之处,这太平盛世都归于《千年引》圣器护佑,才使得我暮楚江山稳固。”

见佐谙脸色示意,众臣也随着附和,“极是,极是。”

佐谙沉声一笑,似有些得意,“可今日听闻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谣言圣器被盗,此霍乱民心定当重罪,臣下已暗地调查,可不见什么成效,人言可畏,一传十,十传百,悠悠众口极难堵住啊难以堵住啊。”

落辰轻笑一声,“确实该是重罪,那丞相以为当如何?”

佐谙屈身一揖,“以臣之见,以今日之良辰将圣器请出供众人瞻仰,以证实圣器未落他人之手,便可堵住悠悠之口,也让我等一饱眼福。”

落辰故作紧张状,“这可不妥,既是圣器,怎可随意供人玩赏,这可是忤逆天地呀。”

“上君说笑了,我等岂敢玩赏圣器这般轻浮,既是暮楚国宝,我等属暮楚子民,按理来说应有权瞻仰才是,莫不是当真像传言那般,圣器被盗了去?”佐谙渐显出一副咄咄逼人之态。

“佐丞相。”落痕重声一喝,也上前来,“上君是一国之主,圣器安妥之事,上君自有方寸,你我皆是下臣,应安守各自本分才是,佐丞相对上君出言无礼,就不怕降罪吗?”

这话正中佐谙,登时背脊便惊出一身冷汗,才意识适才太过心急,险些酿成大错,当即朝落辰跪下,“臣下乃两朝老臣,自然盼暮楚的好,也盼上君安好,下臣也是为暮楚着想,并无冒犯之意啊。”

佐谙在朝中权势不小,且为暮楚天下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与他撕破脸也不是什么好事。落辰忽大笑出声,命人将他扶起,“按辈分论,你是孤叔父,按功劳论,你是暮楚功臣,孤岂会降罪于你,你说的不错,人言可畏,为堵住悠悠众口,眼下,也只有这一法子可行了。”

“君上英明。”佐谙又拜了一回,若那消息可靠,落辰便要以丢失暮楚世代守护的圣器失职为由,被赶下君位,佐谙已做好看笑话的姿态,也做好了对峙落辰的良策,万事皆运筹帷幄之中。

殿外宫奴高声喊:“暮和公主进殿。”

千结手捧《千年引》入殿。

群臣回头,皆惊得目瞪口呆。

流仙裙自是光彩夺目,却分毫没有夺去她自身绝美倾城之色。

额心开一朵黄金血玉花钿,双眸似水,带着淡淡冰冷,眉目流转处,皆是倾权天下的王者之气。

黑发如瀑,直垂脚踝,头顶松挽云髻,斜绰一根镂空金簪,

缀着血玉,流苏颤颤下垂,尽显华美高贵。

面似花色,唇若桃,媚意天成,却凛然生威。

脚步铿锵而不失柔软,气质端庄,威严而不失温柔,望向落痕那一眼却极致温柔。

从众臣目光里走过,丝毫不觉得不适,毕竟这种场面她见惯了,也走惯了。

朝堂之上,她那一飒然转身,尽显英气与睿智,冷然目视众臣,说她是妖界帝君,他信了。

“为臣者,胸怀家国,自是好事,可若是逾越的为臣本分,便是大逆不道,难免叫人心生疑虑,圣器在此,望莫要为些莫须有之事造次,惑乱天下。”千结凉凉看向佐谙。

众臣听后皆感惶恐,纷纷埋下头去。

此话正中佐谙要害,如今《千年应》就摆在眼前,他所有美梦都破碎,还险背上造谣生事之罪,不免有些惊慌,“《千年引》是暮楚国宝,无人识得真假,怎知公主手上这普通铁匣不是拿来敷衍息事?”

千结略冷笑,“不错,见过圣器之人确实不多,可您是两朝元老,与先帝打拼江山时便是见过的,你故意说是假,是对圣器的亵渎,还是对上君的质疑?”

她那双眼睛里是落痕从未见过的冰冷与犀利。

“臣不敢。”佐谙急身跪下。

千结掌心微紧,微微运气,一朵红光便从捧着《千年引》的掌心绽放开来,透过铁匣光晕微闪,仿佛鲜血晕染。

见状众臣惶然跪下,有个胆小的后生突然战战兢兢冒出一句,“莫不是我等对圣器不敬,惹怒了神灵,要降罪与你我?”

一老臣却十分兴奋,又接了话,“为臣数年,自幼听闻《千年引》圣器十分深妙,并无人见过其觉醒,也无人见过真面目,如今却觉醒了,真是我等之荣幸。”

千结回气,掌心放松,光晕渐渐收尽,她知道人间女子地位不及男子,虽贵为公主也不例外,便委身向群臣微欠了欠身,回身嘴角微扬,柔柔看了看落痕,又向上君落辰欠身,双手将《千年引》呈上,她略微一愣,原来之前在禄亲王府遇见的登徒子便是当今暮楚上君,可这又有什么要紧,除落痕,世人皆与她无关,转身便退了出去。

落痕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落辰却还呆愣着,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女孩,刚刚朝堂之上那个威风凛凛女孩不是浅默,是......是她?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得了病,才将浅默看错,还觉得害了一场莫须有的相思病是极大大耻辱,如今看来,并没有错,他不会看错。

辛吾几次提醒才幡然醒悟过来,尴尬的轻咳两声,又露出一抹安然自若的浅笑,“佐丞相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一并说了吧?”

实在无话可说,可佐谙是个好面子的人,找不到台阶下,便随意乱说一通,“国宝本应在国库,为何会在暮和公主禄亲王妃手上?难不成禄亲王想......”

落辰大笑将他未完的话打断,“默默是孤妹妹,痕儿是孤同胞亲弟,他们便如同孤一样,圣器交于他们管理有何不妥?”

佐谙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退了回去。

“公主说的不错,君是君,臣便永远只是臣,不要自作聪明,失了分寸。这胡闹也该够了,本来如佐丞相所说,惑乱朝纲者罪大当诛。”落辰面色暗沉,忽猛拍龙案,腾然起身。

一声巨响,众臣惊得急忙跪地。

静默了一阵,落辰忽然又大笑起来,打破僵着的气氛,“无需紧张,孤不过是说笑而已,众卿都是忠诚之臣,岂会如此糊涂,孤说的是佐丞相口中那些散布谣言的小人,还望丞相彻查,一经查清,绝不姑息。”

佐谙忙应声是,头埋得极底,生怕落辰看出他的不自然,本稳操胜券之事,却突然崩溃,费的心思都变成徒然,咬牙切齿,气得浑身颤抖。

落辰好笑的又坐下去,“你们的事说完了,轮到孤来说了。禄亲王替孤守护圣器安妥,先前平息野南一方战乱,守住我暮楚安宁与城池,还未封赏,如今,借着圣器觉醒之良日一并赏了。禄亲王战功赫赫,并助孤化解诸多难政,此封下君,与孤一同守护暮楚安泰。”

朝堂一片惊愕,连落痕也愣住,事先并未与他相商,他本来就是朝堂众臣眼中上君君位的一大威胁,如此一来怕是要落下更多口舌。

“望上君三思,一国岂能二君,上君可还记得百年前废除下君一职的教训?”内阁大人司少急忙下跪。

诸臣也觉得不妥,随声符合,“望上君三思......”

百年前废除下君一职的事迹当做诸王子太子少时课堂之上重点教学材料,他们岂会不知。

下君权势仅次于上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夺权篡位自然有些优势,群臣担忧他们也懂。

落痕对天下权势,国家政事并无兴趣,且若是作了下君怕会有人从中作梗挑拨兄弟感情,他不在乎君位,他在乎的只是他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想有一天因为君权而反目,他也急忙跪下,“望上君收回成命,助上君稳固暮楚是臣弟本分,臣弟自当竭尽全力,可下君一事,还请上君......”

“好了,君无戏言,既是说出的话,岂有收回之理,退朝。”落辰冷声低吼,拂袖离去。

几步后又顿住脚,“前些日子得了些新茶,痕儿,不想尝尝吗?”

落痕屈身行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