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君心难明

趁着路欢药效发作不会这么快醒来,夜君宁听完了明天关于淮州诸事的汇报,夜攸然也到达了上乾山庄。

正好,夜君宁将她叫到近前,“攸然,派人给秦门的老板送一枚三色令过去,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在给他们撑腰。”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安静坐在三开面的房间里,背后的玉屏风上倒映出两个人影来,距离隔的有些远,可两个人影却挨在一起。夜攸然的目光一直在那玉屏风的人影上,“可是,我们在淮州这么明目张胆留下三色令,会不会给明天惹麻烦?”

怕惹麻烦?那三色宫的魔教之名怎么来的?

夜君宁哈哈大笑,一个男人笑的跟孔雀开屏一般委实不是什么好事。明天在旁斜一眼宫主,倒是难得没有找夜攸然的不痛快,“宫主,我倒是不怕麻烦。可三色令这样的宝贝,送到那些人手里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们了?”

三色令,是三色宫的信物。江湖有言,三色令出,无天色,无地色,无人色。

即——灭门。

可三色令之后的灭门什么时候,又以什么方式发生,没人说的清楚,除了死在三色宫下的死人。

灭门之种事,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摊上的,一个三教九流之地也要他们出手,岂非辜负魔教之名?

夜君宁脸上的笑意这才止住,一双星目横扫过二人的脸落在夜攸然微绷的下颌,“一个地方赌坊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所有人将一个王府的管事坑害,一旦被人盯上他们还怎么做生意?除非他们的目地,根本就不为钱财。我就是要看看,这伙人到底在计划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准这些人也能为我所用呢,对不对。”

大央七公子之首荆州王夜淮钰府上世子夜君宁,亦是大央皇朝名声最为不雅的魔教三色宫之主。

他有倾世之容,有尊贵的身份,亦有千机百谋。

他亦正亦邪,时若谪仙时似修罗,谁也不知道他那风流无双的皮相之下,藏着的是慈悲还是恶魂。

可这些都是世人赠他虚名,于明天而言,有一样是他觉得符合夜君宁的,那便是千机百谋。

不过……夜君宁行事从不走套路,让大家总难摸清他的底。

譬如现在,夜君宁明明知道这一回淮州布坊的事背后有多复杂,居然还想与那些人做朋友?

疯子。

明天心里暗骂,可偏偏他又十分欣赏这个疯子的手段,“宫主说的是。”

不情不愿的一句话,显然他并不赞同夜君宁的决定,却没有再提反对意见。

夜攸然只好点点头,“好,我即刻去办。”

商量完正事,夜君宁又道,“明天,看来你小子在淮州的小日子倒是过的滋润,你可知道如意日前还来信报怨,一个姑娘家家混军营里办事有多尴尬,她想跟你换工作来着。”

明天的眼皮子三跳,“宫主,左右正事说完了,我去瞧瞧路姑娘醒了没。”

说完,他夺门就逃。

三色宫在世人眼中是魔教不假,可那不是世人瞎胡说么,那梁川营的盛景可是真真儿的疯子,比他家这个一脸笑意的说些混账话的宫主更狠。

……路欢看着面前明天那张熟悉的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竟又被人带到这儿了?

明天见她转眼珠子,就道,“路姑娘醒了?宫主将你救回之时,你可是半条命都去了,救你费我不少事儿呢,姑娘你可欠我两回情了。”

“第一次,你因李苏雅救我,我未求你。至于此番,你因你所谓的宫主才救了我,即是如此,何来欠你之说?”

剑卫回报她说话不中听明天还怀疑,这么安静柔软的女人委实不像会说那些。

这会儿真领教了她的犀利,明天倒是爽朗笑起来,“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女人,也不冤我牺牲一套银针将你救回。你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开了方子,你这病得按时吃药。”

路欢面无表情,“不必了。你即看过我的身体,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药方,不过还是谢谢你。”

“诚实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的病无药可治,只有调理,可你这情况明显是没有吃过药……路姑娘,做为治了你两回的大夫,我建议你听大夫的乖乖吃药。”

路欢的病,是病从心起。

刚知道自己有病的时候她怀了路珍,于归便以针灸代替药物,后来这个习惯就这么保留下来,这两年她状况稳定,所以针灸的次数也就少了……于归一死行针的事情便算是断了。

路欢道,“我朋友是大夫,她一直都在替我调理,可她却被人害死了……替她讨会这血债之前,我不会吃药的。”

明天无话可说,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想为朋友报仇,身体垮了拿什么报仇……可他没有劝解的立场,只好道,“随你。”

好心喂了狗,明天闹了不痛快,欲要离去,结果见宫主居然在门外听墙角,他一时更无语了,“宫主,你要去见她?”

“嗯,看看二弟的眼光如何。”

明天甩着手走了。

一对疯子,他不说话,他闪人。

夜君宁双手闲闲垂在腰间,信步进入屋里,“醒了?”

路欢没说话,一双大眼睛毫无顾忌的粘在夜君宁身上,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素衣加身,腰间一条红绫随着他的步子摇曳。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一张脸上,有几分笑。

好看,除此之外任何词语都只能是牵强附会,因为那都不足以形容这个男人。

路欢难得看一个男人看到痴迷,直到那人的笑意收拢,然后坐到了她的床沿,“明天说你这是心病,看来你这病……与二公子倒是有些关联……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也极好听,可路欢却堪堪收回自己涣散的神识,“没有任何关系。”

他打听自己跟夜君恒的关系,只是好奇,还是别有所图?果然越是好看的东西,越危险,这人……碰不得。

路欢虽花痴了一把,可她认为自己还算不上傻,所以这人与夜君恒也绝不会是朋友。即不是朋友,那他的好奇就不应该了。不是好奇,那自是别有所图。

路欢眨了下眼皮,“是你救了我?多谢。”

“一句谢谢多苍白……不若你告诉我你与那位二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旧情人?可如今半个大央都知道,那位二公子喜欢男人呀。”

路欢立时反驳,“不可能。”

夜君恒是否好男风她不知道,可她相信洛雪不是。

“反驳的这么干脆,看来是真知道些什么呀,无妨,现在不说总有机会的。你即醒了,可需要我送你回去?”

几句话之间,路欢便将这位救了自己的美男子划归到了危险人物之例。打听夜君恒与她的旧事,还乱猜二人关系,又说了夜君恒好男风这种话……

想干什么?

管他有什么图谋,走方为上策。

她拒绝了夜君宁要多送一程的提议,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上乾山庄,来过一次的地方已是认得路,她回城倒不算困难……

路上,路欢想了好多事。

譬如他们如今的身份,一个是夜王府的公子,一个只是在民间讨生活的普通妇人。她不必介意,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夜君恒至多将那一批染剂的问题清查再与梁川营那边沟通一二,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所以她只要忍忍就会挺过去,像过去七年一样……

忍忍就好了。

可路欢知道,这太难了,心脏那处似有冷风倒灌,太疼太冷,那种痛已经超过了一切。

她已有整整一年多没有发过病,如今却不过见到那人便旧疾复发,路欢没有信心撑得下去……

回到家时,天色已擦黑,路珍跟李苏雅正坐在院子里,二人对面,坐着面色温雅却表情淡漠的夜君恒。

他身边站着两名带刀护卫,两人身上都挂着夜字令牌,一看便知道是夜王府的人。

几人听到动静都朝路欢看来,她还是那幅脏乱模样,路珍先站起来朝她扑过去,“娘亲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病了?”

路欢安慰儿子,“我这不是没事么,珍儿,跟小雅哥哥出去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路珍不愿意,院子里拢共就几个人,娘亲支开他们想跟那个男人说什么?他讨厌那个男人,笑面虎。

可路珍还是被李苏雅带走了,夜君恒也唤走了他的两名护卫,他得跟路欢谈谈。

腹稿打的不少,可真到二人对坐,反而起不上什么作用了。

夜君恒不说话,路欢便先开了口,“二公子来了也好,我正想辞了布坊的差事。等明日我将布坊的事并这几日的调查一并汇总于你,便想辞离了。”

他一来,她便要走,连个借口都不原想么?

“你怪我?”

夜君恒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与这夜里的风有的一拼。路欢顶着一头乱发,脸上还有病发时在留下的擦伤痕迹,这会儿痛感上来,她呼了两口气,“不怪。”

“欢欢……”

“二公子!”

路欢站起来,有些急了,“我叫路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