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柳涵露这会子算是在心里有了一些定论。

想完这些，柳涵露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等来面前这个律师的回答，于是，她只得茫然的抬起头，眼睛胆怯的向律师看去。律师长得真好看，中规中矩走的是偶像路线的发式，有棱有角的脸型，直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眸莹润透亮，像是两颗诱人的黑玛瑙。

这样的男子，这样年轻有活力又风度翩翩的男子，亮瞎了柳涵露这个粗鄙不堪的大婶的眼。

这是梦幻天使一样的大男孩，对，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柳涵露这个四十岁的大婶的眼睛里，当然还属于孩子的行列，还是稚气未脱的。

这是神一般的大男孩，他的气质有些仙风道骨，无法被归纳到正常人的行列中。他就像那天上的月亮，谁都可以抬头看一看，但是看过了，也就看过了，难道还会有哪个凡夫俗子奢望着能够靠近一下吗？凡是生出想要趋前一亲芳泽这种念头的人，定然也同样是超脱凡尘不染世俗气息的美婵娟。

但是，柳涵露柳大婶的心里还怦然……不是心动，是怦然起了波澜，因为面前这男孩的相貌，这样的气质，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某种感觉近在眼前又飘忽着走远，忘记了已经有多少年，久远到柳大婶的记忆早已断了片，她用力的思索着，终是想起被她长久以来忽略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柳大婶也如这男孩一般年轻过。

恍惚间，一个同面前的年轻律师相仿年纪相仿容颜的仙一般的男子带着儒雅的笑向着柳涵露缓缓走过来，面色温润如玉：“露露，真的不去读大学了吗？”

“任大哥，你的消息可算灵通，都已听说这事了啊……唉，家里太拮据了，我读的又是自费大学，还是放弃吧。”柳涵露笑的腼腆。

“露露，有没有空闲，帮大姐照看一下安迪……”这时，仙一般的男子旁边走过来他仙一般的妻子，笑嘻嘻的把一个三岁的孩童推到柳涵露身边，“今天我们店里比较忙，安迪太顽皮了，把他带在身边太耽误事儿……”

“没问题花大姐，我刚刚退了学，还没决定好是帮着我爸务农，还是去城里打工。”柳涵露的声音好小，她是那种一说话就脸红的性格。

“别去城里了，你才十八岁，年龄太小，城里的坏人太多，会把你教坏的。还是在大姐店里帮忙做包装箱吧，大姐不会亏待你。”花大姐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是一个性格火辣的女子，模样生的漂亮极了，典型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的古典美，但是听说，拥有一张红艳艳小嘴的女子大多能说会道，而花大姐便是如此，别人都爱以这句话来评论她“死人也能被你给说活……”

记忆已经犹如落花缤纷，只剩下孤单落寞的花蒂在风中摇摆。柳涵露的思绪便犹如花蒂般游游荡荡的漂浮着，而对面的任律师的思维，也早就在听到了柳涵露的那番絮叨之后，不由自主的漏掉了半拍。

初始听柳涵露说起她还有个夭折的儿子时，任律师的心突然一沉，这事他并不知晓。他只是一个律师，不算出名也不垫底的普通律师。

他接过的案子千千万，而今天这个案子，是原告林锋堂的总裁表弟托任律师给代理的。虽说代理费并不少赚，但是任律师其实很不喜欢帮人代理这种离婚官司——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复杂官司。

可是在他的人生原则里，真善美的衡量还是以人道主义为底线的。今天，他突然听到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现代陈世美抛弃糟糠妻的故事，便深深的触动了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位，让他止不住失神。

抬头细细打量一番，面前的大婶早生华发，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又弯腰驼背，一看就是常年操劳过度才让她老成了这样。再回想一下她的丈夫林锋堂，人家虽说不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可也仪表堂堂活力四射，三十七岁的年纪，就像是刚刚进入而立之年似的，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悲哀，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忽略了自己的健康忽略了自己的营养需求，把自己给当成了机器人一般的操劳着，可知机器人也是需要补充能量也是需要合理休息的，更何况是人！

真的很无奈，难道被抛弃，真的要完全责怪那个男人的无情吗？女人自己，为什么就没有静下心来检讨一下自己的愚昧无知……

人说十八无丑女，所以也许年龄对女人来说很重要。

曾经听一个营养师讲课，他说，妙龄的女子被称为女孩，婚后的女子被称为女人，老年的女子那就被称为——女的。

一个女孩做错了事，别人也会包容她，一个女孩说错了话，别人也会讨好的说她是对的。女孩不爱你，你也喜欢，爱你，你就更喜欢。

而一个女人，女人基本上就没有了这项优惠政策，她的错误都会被人家给无情指出来，甚至她做过的对的事也会被那些苛责的家人同事认为错误的。

而女的……到了女的那一阶段，人们都懒得区分她的性别，懒得跟她们有所交流，甚至她们不遗余力的表达出来对晚辈的爱，晚辈也都不屑于接受。

现在，站在任律师对面的，像这样一个如同腐朽草木一般的大婶，似个伶仃圆规仪一般的枯槁古板，这让任律师想起了人类的上一次文明之前，鲁迅笔下那个豆腐西施。

但是如此普通如此大众化的大婶，在她的眉目之间，怎么会让人忽的寻出一点熟悉的感觉呢？似是昨天陪她一起有过欢声笑语，似是耳边传来她淡淡谆谆的教导，似是看到她挥汗如雨的浆洗着羽绒服和一大堆被套被单……

摇摇头，再摇摇头，任律师重重的压下心底里冒出来的奇怪的想法，他突兀的开了口：“柳女士，如果你不想跟林锋堂协议离婚，那就只能通过法院判决了，我想，我该回去了，我们法庭见。”

其实按照平常，任律师会耐心的劝导对方，让对方提出一些自己的要求，而后劝着两方尽量达成共同协议，从而避免法庭上的兵戎相见，可是今天，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就失去了耐性，他不想就这一话题再讨论下去了，他头痛欲裂。

任律师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但是再好听的声音，在人神游天外的时候响起，也是会惊人一跳的，所以，柳涵露柳大婶一下子就被惊着了，她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大婶的气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下脑袋，不敢再去看年轻律师那轻蔑而又略带同情的目光。

“嗯，任律师先请回去吧，让我再想几天……”柳涵露心乱如麻，她前行几步打开了房门，准备送面前的律师离开。

而任律师则是将离婚协议放在了桌子上，他心不在焉的起身，而后犹豫不决的向外走去。

刚刚走出房门往下迈了一层楼梯，对门的房门突然间开启，而后火急火燎的走出来一个时尚妖娆的女人。

女人看到任律师和柳涵露回头看她，便挑了挑眉，满是鄙夷的撇撇嘴，用尖酸刻薄的声音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暗无天日，而这当律师的，更没一个好鸟，只会狗仗人势的帮着有钱人压榨穷人，也不担心着这样尽做伤天害理的事，出门遭雷劈！”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她站在那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逼视着站在第二层楼梯处的年轻律师。

没错，2233年的天空里全是阴霾，可以说是暗无天日；

2233年的人群鱼龙混杂，不管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情义中的背叛防不胜防，人人都被视为近敌；

2233年的大城市，七情六欲暴力se情都被纵容渲染的过了头；

2233年一切的一切，都如预言家所说的那样，人类作茧自缚的把自己给困进了法律和科学的囚牢里。而这个时代盛产出来的律师们，贪婪可恶的丢弃了道德的最后一丝防线，只为富贵者前仆后继的服务着。

2233年，

富贵之人极致富贵，一个个宅在家里，可以让机器人代替自己的一切劳作，可以真真正正的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2233年，贫穷之人如乞丐般充斥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遭人唾弃，他们是文盲，他们如钻石取火时代的野人，被时代的大门无情的碾压在万劫不复的角落。

“秀巧，不要乱说话……”柳涵露赶忙步上前去，用力扯一下自己这个乱说话的朋友。柳涵露虽说刚才也冲着这个任律师暴跳如雷了，但是好歹没对这位帅哥律师进行人身攻击，没有像秀巧这般狂妄的大放厥词。因为在她心里，其实还是尊重律师这一职业的。

秀巧，人完全与其名背道而驰。不是说她的外貌不美，而是她的性格一点都不……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