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二年

任安迪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想妈妈了，小朋友们就会在一旁笑话他是个被妈妈抛弃的孩子，于是，任安迪心中的痛就更明显了，直到小姨柳涵露读出了他的心声，在他身边温婉柔和的劝着，告诉他他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其他小朋友之所以喜欢打击他，无非是因为妒忌他比他们优秀。

柳涵露这套另类的劝人方式反反复复的响彻在任安迪耳畔，为任安迪幼小的心灵找到了慰藉的源泉，源源不断的流淌在小安迪心里，一直流淌到如今。

十二年不见了，任安迪曾经多么想念露露小姨啊，锥心的想着。

想着自己做错事时小姨那板起的面孔，想着自己把题目作对时小姨含笑颔首连连夸赞时的模样，想起自己妈妈怒骂小姨时，小姨那隐忍的姿态，，想起很多很多……

后来，任安迪读大学时压力大了，任安迪那腔火热的思念只得被他压榨进看不到摸不着的角落，不再被他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攥在手心。

没想到柳涵露还会出现，已经这么久了。

但是柳涵露那苍老不堪的容颜和弓腰驼背犹如时时刻刻都要攀爬人生艰难坡度的神态刺痛了任安迪的心灵，让任安迪不得不感叹时光果然催人老，还没来得及接受，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永远不复存在的影子。

此刻，在柳涵露耳朵里，任安迪的话犹如被装进了有回音的瓶子里，反反复复的在柳涵露耳边响起——柳涵露年轻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她没有跟我说过，从来没有，”柳涵露必须得用最快速度掩饰住她的慌乱情绪，而后，她果断的摇头，“我跟她也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你……真的名叫张子露吗？真的？你没有骗我？”安迪这会子，全然不像是一个善于雄辩的律师，只是像一个乖巧的邻家大男孩，安静、腼腆，只是，他接下来以同样平静如水的话继续说下去时，他的话却令柳涵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淡淡的问，“或者，你的随身空间可以任意改变你的相貌，从而消除与你有所交集的人的戒备心？原来它已经进化到如此神奇的地步了？”

看来任安迪不把事情全然弄清楚，就不打算发动车子了，他只顾没完没了的追问着，却害得一车人——大人和小孩，都在盯着他面前的方向盘看个不停。

不过，柳涵露已经被任安迪最后几句话给问的瞠目结舌，任安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拥有了随身空间？

不过……细想想，自己不就是有个空间吗，没做什么犯法的事，也没有干扰到别人，自己害怕什么呢？这个时代鱼龙混杂，各类邪教与正教层出不穷、难辨真假，甚至有一篇报导还曾说过，’有的人，表面上还是人类，实际上，说不定他只不过是穿着一层人类表皮的外星人，因为外星人有一种电波，可以暂时抑制人的疼痛，所以，一些学邪术治病救人的修道者，为了赚得大量金钱，自甘堕落的任由外星人主导了他的一半神识，帮他治病救人。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眼里只容得下人民币，却已经忽略了这样做的后果……”

相比之下，柳涵露觉得自己既不爱财，也不沽名钓誉，所以她问心无愧，所以她干脆装傻充愣好了。柳涵露撇撇嘴，她不愿搭下任安迪的话茬，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指一指她腕上的小型手表，提醒道，“任律师，初秀巧的案子不是九点开庭的吗？现在八点半了……”

“不急，”任安迪也不继续提起所谓的空间的事，他应下柳涵露的’关心’之意。他自问已经把法官的开庭休庭时间给弄的清清楚楚了，别看他到了法庭上，听到的尽是法官义正辞严肯定他的说法或驳回他的说法，可是私下里，他和法官可是很好的好朋友，于是，此时的他，得意非凡的道，“其实开庭不会是整九点的，加上准备工作需要到九点半。”

“嗨，任律师，你不急我急，我这个案子整整拖了七个月了还没有结果，我都已经火烧火燎的了，不是我说，某部门的办事效率……”初秀巧心直口快，她倏地在一旁把不满的话说出口。如若不是柳涵露赶紧拽了一下她，恐怕是大逆不道的话也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好吧，我开车……”任安迪的好心情全被初秀巧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给搅成了一团乱糟，打官司告状这事可不就是一个迟缓的事吗，欲速则不达，当事人需要提供证据，法官需要取证，判的不公平了会惹起当事人的怨言，而公平……这个天下，公平二字是最难写好写工整的。

按照2231年最新颁布的婚姻法来说，闪婚闪离的确是需要退还男方聘礼的，但是也不会全退，十万退四五万倒是可能的。

听说……仅限于听说，在二百多年前，科学空前绝后的那个时候，婚姻法跟现在也是大同小异的，只是那时候的科技和很多雄伟建筑被一百年前的一次大灾难给摧毁的惨不忍睹，所以现在反而比当时显得落后了一些。

而关于初秀巧的案子，初秀巧虽说指控对方不举，但是对方不肯去医院检查，死不承认自己有病，法院也不好强制性让对方去医院做检查。

只是案件出现了一个比较难办的周折，那就是初秀巧一口咬定那十万块钱已经还给了对方，而对方却矢口否认这事。

看来什么亲兄弟明算账的说法是不容置疑的。

不管是恩爱夫妻还是半路夫妻，夫妻之间的账目也都是需要明算的，给钱时若能让对方打个收据什么的，才有一定的法律效应。

不得不说，自打2220年后，便是一个复杂纷乱的时代了……

任安迪默默的发动引擎，而后打开车载mp3，一段朗诵乐在此时应时应景的响起，男子高亢的朗诵把曾经风靡于几百年前的一段美文给读的声情并茂酣畅淋漓的——

“在这个时代，好人和坏人，没办法区分，就像狼和哈士奇，也没办法区分一样。只是希望狼别生气，别气别人把你当成狗。也愿狗别高兴，人心虚了，才把你当成狼。

每当下班的时候站在天桥上，或是地铁里，看着低头行走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表情，麻木，平淡，疲惫，又无奈。有时我真想上前拽住每个人，告诉他们，慢慢飞，可是我办不到。我不是精神病人，我只是旁观者，看着人群在我身边走过，而我也只能跟随人群的脚步，因为慢了，我赶不上回家的最后一班车……”

——关于几百年前那个盛况时代，已经成了一个流传于街头巷尾的神话，就连柳涵露这个没有读过大学的人都热衷于找寻那一次空前的文明所留下的痕迹。

书归正传。柳涵露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警法署的大门了，只不过以前来时，心虚的不得了，见了每个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的应付着，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因为官这个字在柳涵露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的心里，那就是天，本以为天就是见了老百姓便可以呼来喝去盛气凌人的。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子她是和任安迪一起走进来的，看着任安迪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柳涵露心里的恐惧感也就一扫而空了。

因为开庭时间未到，所以几人陪同任安迪先是到了协议厅，那里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姓卢的工作人员在跟某个案子的原告说话，原告看起来很是激动，声嘶力竭的阐述着被告欠钱不还并装大爷的行径。

因为那个案件的被告缺席，所以这位卢姓工作人员想要缺席审判，可是原告只顾发泄她那满肚子的怨言，说是光路费她就已经浪费了好几千，结果来来去去什么结果都没等到。

于是乎，柳涵露站在一旁细细的听来，也真是为自己上了一堂从未上过的课。原来，像欠钱不还这样的事，的确是棘手的案子，虽说当事人留下了欠条，但是人家不只是拒不出庭，而且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消息，警法署只能采取缺席审判，而判决书出来后，当事人还必须再去执行局申请执行。

听那说法的渺茫程度……不论人家执行的结果是呵呵了之还是非呵呵了之，这些跟柳涵露无关，这个世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去同情别人的遭遇，还不如把同情留给自己。冷漠的时代冷漠的人，习惯了也就自然了。

但是引以为戒是必须的，如果不想落得个鸡飞蛋打钱讨不回来撕破脸皮对峙公堂最终情义更决裂，那就护紧自己的钱包不要借钱给一些不是十分了解的狐朋狗友，若是不可避免的非要借，那就该提前做好，那些钱都已讨不回来的心理准备，不要等到最后再来怨天尤人指天骂地的。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太掏心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