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该死的,怎么跑那么远。不知道会下雨么?出来也不会说一声。慕子衿一边跑着,一边直接拨打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手机却一直打不通。

他记得,小时候的她,特别怕黑,晚上睡觉都要有人陪着入睡才肯。现在,天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面,又下着大雨。真的是,很让人捉急。这么大的人,还这么让人操心。他一边叫着顾筱悠的名字,一边往前跑去。大雨模糊了视线,只凭着他良好的方向感前进。虽然打着伞,可是似乎这老天就要跟他作对。雨势惊人,他的裤腿已经全部湿透,他的脚在浸水的沙里,显得步伐很沉重。

而此刻的顾筱悠,已经害怕得不能言语。虽然,她不停地为自己加油打气,但是她还是害怕得发抖。她怕黑夜,这是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克服的硬伤。风呼啸着,拍打着海浪,就像是有人发着嘤嘤的呢喃。雨砸落在岩石上,就像是有人在拍打着她脑袋。如果她带手机好了,这样子就可以打给慕子衿。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她想他应该会来救她。她紧贴着岩石站立着,以免更多的雨滴进来打湿衣服,她觉得有点冷,身体开始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她的许愿得到了灵验,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慕子衿正往这边走来,喊着“小悠,小悠…”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呼喊,已经有点点沙哑。但是听起来,却格外地悦耳动听。

顾筱悠感觉听到有人叫唤,她想再仔细一听,却因为骤然响起的雨声,没有听到。她扯了扯嘴角,失落地收回了期盼眼神。不会有人的,肯定是错觉。他现在应该在忙着工作,怎么可能回来找她。怪自己大意了,能跟他一起旅行,得意忘形了。阿列,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个开心的事情?难道,自己对他还抱着奢望么?早在那天专访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必须放下。可是,不放过自己,怎么可能让心伤愈合?

“小悠,小悠…”一声声呼喊,拉回了顾筱悠的思绪。天,有人叫她。他来了,真的是他。她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大声回应起来,“慕子衿,我在这里!在这里!”她兴奋地跳着,整个人感觉一下子有劲了,突然觉得风声也不那么难听,甚至拍打额头的雨滴也显得可爱起来。她使劲地挥着手,不停地跳跃着。就连雨都为她舞动起来,雨滴渐渐变成雨丝。

终于,慕子衿注意到她了。此刻,他反而慢下了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过来。他看到躲在岩石下瑟瑟发抖的她,心中火气陡然升起。他异常冷漠的眼睛,骤然迸出熊熊火焰。顾筱悠的雀跃戛然而止,因着他的眼神,她一下子停止了扑过去的动作。

她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那眼神犹如一把犀利的刀,深深扎进顾筱悠心里。之后,他说的话,更让她千疮百孔的心鲜血淋漓。

“你怎么这么任性?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手机呢。”“手机也不拿,这么晚一个人跑外面!“

“你还是这么幼稚?这十年,你就一点都没有长进?”

慕子衿似乎说上瘾,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抛出来。说真的,这十年来,从来没有人可以让他变得这样狂躁不安。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淡然,这世界上没多什么太多可以让他牵挂的事了。可是,没想到,一遇到她,他还是跟小时候那般会紧张。天晓得,他刚才有多么担心。只是,关心的话语,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顾筱悠的心,好痛。说实话,看到他这么焦急找来,她是雀跃的。可是为什么,他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她怎么没有长进?他知道什么?当初他一走了之,杳无音讯,她每天都活在忏悔中。幼稚,怎么可能幼稚。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被家里呵护的小公主,她忙于生计、忙于工作,哪有时间可以幼稚?他不知道么?对,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现在的他,当她是陌生人般呀。

“你想要淋雨?还不走?”慕子衿看着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顾筱悠,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是给谁看?

她因着刚才他的出现冒出来的美梦,全被他的态度、话语打得面目全非。他搅了她的美梦,也让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她清晰地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那个她依靠的大哥哥了。她骨子里隐藏的倔强,也一下子爆发出来,“没人让你来!我等雨停就可以回去的。”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自尊。既然,不入他的眼,那就不需要将就他的想法。

慕子衿怒火上涌,吼道:“对,我不该出来找你。就该让你一个人呆这里。该死的!”

虽然她有克制,但是一句接着一句话冒了出来,想要把她这十年来的委屈、埋怨一下子发泄透似的。“幼稚!是,我幼稚。我一直就这么幼稚。这十年你人都消失了,你知道我怎么过的日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点没有长进!”停顿了一下,她继续接着絮叨,情绪激动。

“你说走就走,一走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害怕,我怕你怨我怨我们家没能帮忙,怕你难过遇到这样的变故!我多么后悔当时没有紧紧握住你的手,没有陪伴在你身边,没能…没能…”也许是之前太过紧张害怕,一下子松了下来;也许是慕子衿的话语彻底刺激到她。顾筱悠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担忧、埋怨、害怕、受伤,全部交织在一起。此刻,她的情绪也如这场突来的暴雨,尽情释放。

她忍了多年的眼泪,像泄闸般的洪水喷涌出来。她抽噎着,断断地说着话,碎不成句。知道他过得还好,她真的很开心。只是,他的变化太大了。她受不了他把她当陌生人一般。那样的感觉太过糟糕了。

慕子衿渐渐冷静下来,眉头紧锁,撑着伞看着她呜咽,整个人一动不动。憎恨,怎么会没有。一开始那几年,天晓得他过的什么日子。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跟外界交流,就这么不言不语,封闭自己。要不是…,他甚至无法像现在这边跟她争吵。命运,每个人都有注定的路要走,他们有缘认识在前,只是这辈子无法再延续当初的情谊吧。他们早已经在人生路上渐行渐远。正如那首歌,十年之前,我们是朋友。十年之后,我们只能走在陌生的街头。

过了许久,雨渐渐小了下来。恨也好,怨也罢,都过去了,他说各自安好就好。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他的寂寥的身影,犹如当初那个雨夜,决绝地把她的手拿掉。顾筱悠愣怔地看着,某一刻,她觉得时间仿佛倒退,回到了那时候。只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去拉他的手而已。

慕子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一下都没有转头。很快,身影就模糊起来。顾筱悠赶紧追了上去。是啊,相见不如怀念。就此相忘江湖吧。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