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少女逗猫惹情缘

第16章 少女逗猫惹情缘

夏曦瑶又是好几日没见到季浩源,她还在为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感到后悔。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态调节过来,就打算践行自己之前提出的建议,到租界卖东西。她提了一个小篮子,跟在一个报童身后,不远不近,直到到了租界才停下来。这里无论建筑还是衣服都比外面漂亮,就连那些举止粗俗的人都少了很多。

夏曦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周边的事物,租界他们是不常来的,据说里面红头发黄头发蓝眼睛绿眼睛的人都很凶,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就会被警察抓起来,就算是元帅去求情都不一定会被放出来。恩,这些都是听她姐姐说的,她小时候见过犯人被杀头的样子,到现在还能记得把里里外外堵的水泄不通的人们,那个人的头掉下来那一刻,她被季浩源捂住了眼睛,可是当时什么也不懂,所以用力把他的手指扒拉开,看到了四处喷溅的血液和咕噜咕噜滚到台子边上睁着眼的人头。

她摇摇头,将那个场面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因为现在一想起那双眼睛,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就好像她不应该站在那儿袖手旁观,她的无所作为似乎就是一种罪过。

租界里的人都很忙,或者说,无论在哪里,在街上的人都很忙。夏曦瑶一时之间有点后悔,且不说她根本就不懂外国语,就算是懂了,那些有钱的小姐太太都是坐在车子里的,又怎么会出来买她的东西。所以现在,她只是混在那些穷苦人中间不断张望,不对,她本来就是穷苦大众。

溜达到一个服装店前面,她看到了摆在玻璃窗后面的衣服,白底绿碎花连衣裙,看起来十分清爽。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的,看起来比自己身上穿的软和飘逸多了。夏曦瑶凑近一点,看到上面的标价,虽然不知道后面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但是那数字已经是她不敢想象的了。就好像是被打了一枪一样,她倏地站起来后退两步,嘴唇微微发白。她从来没有去过那种高档商店,所以从来不知道一件衣服可以做到这么贵。

从服装店里走出两个穿着洋装的东方面孔,呵呵笑着,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两个她听不懂的词。

她们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远远地就不笑了,小心绕过她,还转过头来蹙着眉头看她两眼。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钱的重要性。

虽然她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在周围人眼中,吃穿不愁,小有余额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她的玩伴,她从来不明白她们脸上那些悲伤与绝望的表情从何而来,因为她不必为生活担忧,因为季浩源宁鸢儿丛冉还有蓝雪臣,从来就不会跟她说这些事物的价格,因为她想要的书、吃食季浩源全都会给她。可是现在,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想逃离这里,可是那样艳丽的色彩却始终牵动着她的心,要是她也能有钱该多好。而女孩子,最快得到钱的的途经就是找一个有钱的老公,第一个闪过脑海的是季浩源,第二个,是蓝雪臣。

可是下一刻,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为了物质享受就要去欺骗别人的感情。在马路边坐了一会儿,她才将自己刚刚内心那种罪恶压制下去,可是心情低落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她要变强,一定要。想想腊雪现在,应该是还在工厂里拼了命的干活,她长得远比刚刚那两个女子好看,可是每天回家却直嚷着背疼,脸上的表情都慢慢变得麻木,以前上翘的嘴角现在总是维持着一个向下的弧度。之前,她以为那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一个过程,因为就算是蓝夫人的脸也总是冷冰冰的,笑起来也只能说是慈祥温柔,缺少了很多明媚与快活。可是她忽略了,姐姐比她们还要小上几岁,却已经陷入了日复一日单调艰苦的工作中。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她不要。

“喵——”突然的猫叫声将夏曦瑶的思维打断,她转过头,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另一只眼睛却是蓝色的。

那只猫疑惑地看着她,是的,疑惑的眼神。夏曦瑶能够分辨出来,因为她经常会遇到野猫,它们看她的时候总是充满警惕的,就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它不同,它很和善,甚至,还有一点慵懒。

“喵——”它又叫了一声,软软的调子,让夏曦瑶忘记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凌云壮志。

“喵——”夏曦瑶跪在它面前,学着它的叫声跟它搭话。嘴角挂着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见那只猫没有跑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你是跟主人走丢了么?来,到我这里来。”

那只猫没有回答她,只是打了个瞌睡。

“呵呵”夏曦瑶小声笑出来,生怕吓到它。

不过她也不着急,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很希望有一个不认识她的人能听她说说话,所以对这只猫,她有了罕见的耐心。幸运的是,她虽然不如宁鸢儿一样讨小孩子喜欢,也不像容芷一样讨老人喜欢,可是她容易讨小动物的喜欢啊。那只白猫一动不动,等到夏曦瑶将手伸到它背后帮它顺毛,又温顺地抬头让她搔它的下巴。

“我真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只猫,什么都不用想。”她在心里说,

尼禄理查隔了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土气的外国女孩正跪在地上逗弄他的猫,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摸着他的猫!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走上前就想给那个女孩子一个教训。可是大概是他不合脚的鞋子弄出了太大的声音,那女孩子抬头向他这里看了一眼,他突然就被定在了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她湿漉漉的眼睛和可怜兮兮的眼神简直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猫。

夏曦瑶看了他一眼,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小怪物。她并不打算理他,反正他会扔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去跟妈妈说:“妈妈,我看到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丑女人!”

见她不理自己,尼禄理查嘟起嘴吧,心里酸酸的冒起了很多泡泡。

“你竟然敢碰我的猫!”他拽着她的辫子恶狠狠说道。

夏曦瑶根本就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可是他用的力气很大,将她的头发扯得生疼。他的叫声马上把几个长的很吓人的人都引过来了。

“你放开我!”夏曦瑶站起来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最讨厌八九岁的孩子了。她想着,心里发了狠,使劲儿将他推到地上,提起地上的篮子就想跑。

“你要干什么!”小男孩死死抓住她的篮子。

眼看一个人就要跑到面前了,夏曦瑶没办法,将篮子扔给他转身就跑。

那只白猫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跑了。

“少爷的猫在这里!”

“去抓她!”尼禄查理大喊,“抓住她!”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等到下人回来回复说猫和女孩子都没抓住的时候,尼禄理查尖叫着跳起来:“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我要让我爸爸惩罚你们!”他脚下的各式小玩意儿都被他踩松了线,踩坏了形状,只剩下一个绳子编成的手环,上面打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大结和几个小结。

他将手环收起来,让他们把那些东西都扔掉,这才气鼓鼓回到家里。下人奉了他的命令还在继续寻找他的猫,尼禄理查却开始想起另一只“猫”。她真野,他想,要是能一直像刚见面时一样乖巧就好了。

夏曦瑶跑了很久躲在一个小巷子里,这才把追她的人甩掉。可是她一直都不敢动,等了大概一炷香,才揉着已经麻掉的腿往外走。街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舒了一口气,可是却还是不敢回去拿自己的篮子。她扁了扁嘴巴,想好了篮子被抢的借口,失落地回家。

“曦瑶回来啦,”夏母正在做饭,从层层烟雾中眯着眼睛看她,“怎么样啊,东西卖出去了么?”

她不说话,只是觉得越来越委屈,垮着一张脸走进屋子:“没有,篮子被人抢了,东西都坏了。”

夏母以为她是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了,赶紧将她扯到眼前:“东西丢了没事,你有没有受伤?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

夏曦瑶到现在再也止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抽噎着却不多说什么。

“行了,别哭了,没事,你先去里屋待一会儿。我还要看着火。”

“恩。”她好不容易才发出这样一个音节,走到里屋躺下,用毯子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泪珠子不停滚落到枕头上。她想大声呼喊,她想尖叫,可是最后只能咬着自己的食指吸着鼻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伤心,为了这贫穷的生活,还是为了今天被人欺负的事情。她只是突然感觉到一种绝望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彻底淹没了她,只有在这个家里,她才能够有安全感,才能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释放出来。

后来,她想了许多东西,但最后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渐渐睡了。再醒来的时候是父亲回家,要吃饭了。

腊雪看到她什么活也不干,又躺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爸妈偏心”。

“行了,她今天出去买东西好像被大孩子欺负了,你小点声。”夏母扯着腊雪的胳膊瞅她一眼。

“被大孩子欺负了?”腊雪惊得睁大了眼,随后又没好气地说,“她那小脾气不是挺强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瞧你那话说的,再怎么样也不过一个小女孩,还能变成女罗汉不成?”

夏曦瑶爬起来的时候,腊雪不说话了,因为看到了她肿起来的眼睛。

“好了,快起来吃饭吧。”夏母一边端饭一边说,“大不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去租界了,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吃得饱穿得暖不挺好的么。你就跟你姐姐一样,到时候去工厂上班,挺好的。”

不好,一点都不好。夏曦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以前,她也认同母亲的说法,那是因为她从来就没被人欺负过。无论面对邓元函还是蓝夫人,她都没有那种下一刻可能命就没有了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那种危险。其实她做了什么呢?不过是摸了一只猫,就被人揪了辫子,接着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式地打打闹闹,最后却发现原来完全是一种阶级上的不平等,是一种连理都无法讲的情况。

腊雪又在抱怨工厂工作环境不好,被老板压榨。她建议曦瑶多学一点字,到时候可以做个文员,现在文员都是有很高地位的。

“可是他们照样被老板压迫。”曦瑶曾经在路上听他们抱怨过,“工资也并不是特别高,还经常被老板拖欠工资。”

“可是找婆家好找啊,现在那些有些钱的男人都希望找这样的老婆,有面子。”

夏曦瑶听到这句话,心里觉得厌恶,只是不想再跟姐姐讨论下去了,索性就不说话。

尼禄理查不久就要回国了,宛脱亚维国内形势紧张,他父亲不得不回去为皇帝而战。可是一直想要回家的他现在却不怎么开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哦,他的小白猫没有找回来,他的小野猫也没有找回来,这让他如何能够安稳入睡。摸出今天捡到的手环,在黑暗中摸着它的形状,如果让那只小野猫来代替那只小白猫一定更有趣,因为她是那么可怜却又是那么野蛮。他想要像驯服一只狮子一样驯服她,那过程一定很美妙。可惜……

他气愤地将枕头扔下床,又在床上踢着被子,他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一个是八岁的男孩子,一个是十一岁的女孩子,像两条在一个平面上的相交线,从远到近最后碰撞,然后又越行越远。只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平面。两条经线,互相再见,不过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