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鸢儿探友抢镯子
自夏曦瑶那天从季家回来，已经过了好几天。因为没有人一起玩，整天都只能憋在家里同母亲绣花。有时候邻居家的小媳妇老太婆来串个门说个话她也不感兴趣。那些话题就是那样。莫不是谁家的女儿跟人私奔，生了孩子才敢回来，或者是谁家小伙子到了成婚年龄，家庭条件如何。
只是季浩源问她的问题还在脑海里不停盘旋在脑海，想得她脑壳子疼。
他问：“曦瑶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呢？”
她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于她而言，每天想的都是吃什么东西，能和谁一起玩。长大对于她太遥远了，而且，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难道不是跟姐姐一样去工厂做工或者是认识了字去公司做个文员么？她总不可能继承父亲的手艺做个木匠吧，那锯子她都拿不起来。
“不是的，曦瑶，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而且，女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做木匠，只是必定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的，事实上，一个好工匠都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
她这样想着，手下的活却不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着母亲绣个花还能补贴一点家用。有人已经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却是身不由己或者苦苦挣扎，而她呢，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连吃饭都是一件大问题。她实在不喜欢这样迷茫的感觉，就像是一尾在茫茫大海中失去了方向的小渔船，心中焦躁不安却又没办法突破，恼人的很。
“你在哪里拿到这本书的啊，还挺有意思的。”夏母见夏曦瑶一直沉默着也不说话，就想着找话题跟她聊，“我那天看到书放在你铺盖上面，就知道一定是你拿的，里面图画的真好，字儿也少，连我都能弄明白。你看我编的好不好看。”
夏曦瑶看了一眼夏母手中的玩意儿，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天啊，是小金鱼。”还是立体的，连尾巴的弧度都编了出来。
“就是没有好线，不然编完了拿出去和这些绣品一起卖了也可以。”夏母摆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用旧衣服剪出的布条做得金鱼，把她放到夏曦瑶眼前，“这个上面毛边太多，要是编个什么小猫小狗的还好看一点。”
“妈，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买一点好线回来编，然后就摆在租界那里，听说外国人可喜欢这些东西了，都想拿回去收藏。”夏曦瑶脑子活，跟着季浩源他们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国内的人都觉得外国人什么东西都好，能转的机器比人织布快，他们的枪炮武器比我们的威力大，甚至就连人的生活过得都比我们好；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外国人喜欢江卓的瓷器，喜欢江卓的字画、建筑、雕塑，还有各种各样的工艺。
“那行啊，你去编然后去卖吧。”夏母将书往她面前一放，然后继续拿自己的花样绣。
“太难了，我不会。”夏曦瑶嗫嚅着说，“我看里面又提到什么金刚结、万字结、琵琶结，我都不会。”
“前面不是都有么？”夏母翻了翻，“你看，这一页开始的图是从这个结开始的，这不就是第一页的结的编法么。”
夏曦瑶看了看，果真是这样，连她母亲不认字都能凭着图认出是什么结扣：“我从中间翻得，随便翻了一页开始，试了好几次那个结都打不出来就放弃了。”
“你看看你，还总嫌弃我数落你，你这还没学会爬就想着跑了。谁家读书是从中间开始的，不都是从第一页慢慢来的么。你连布都还没织呢，还想着在上面绣花啊。”夏母瞅她一眼，从笸箩里面找出几条布条，顺着边都剪成宽窄一致的，又用线将两条短布条缝到一起变成长的，扔给夏曦瑶，“你拿着这个先练练手，把前面的都学会了，没什么问题了再去买线，现在就别用好线浪费了。”
“哦。”夏曦瑶拿过布条和书，刚刚翻开第一页想要学着编了，立刻就被夏母打了一下手背：“先把绣品赶完，这个正急着呢，等你有时间再去琢磨。”
夏曦瑶点点头接着看手里的活。
这批绣品据说是供应给云家的，他们家正在招女工，要是绣的好的话，说不定以后就可以稳定地接活了。夏母手快，拿得多，可就算是这样，还连带着有夏曦瑶帮忙，算计着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赶完。夏曦瑶做事情太追求完美，不自觉速度就慢了一点。看着她干活，夏母觉得有时候真的会被气死。
然后，这半个月，夏曦瑶就只有抽个空学习一下编绳了，好在她学得快，半个月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后面的实在太难，她都有点不想学了。上次回家，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把季浩源受伤的事情偷偷告诉给妈妈，父亲她是不敢说的，她爸爸随随便便就让小秘密从嘴角溜出去了。夏母听完前因后果只是感叹了一句，还是年轻什么都不懂，家里那么好的条件不享福，偏偏异想天开去寻思奇奇怪怪的东西。
夏曦瑶听了也不说话，她虽然不认同母亲的观点，但是为了世界和平，那些不一样的观点就压在心里吧。
这天宁鸢儿蹦蹦跳跳进了夏家的门，趴在窗户上大叫一声，吓得里面低头绣花的夏曦瑶心里一哆嗦。转头看到被窗框割成几部分的张扬笑脸，狠狠瞪了她一眼：“看什么呢，吓死我了。”
宁鸢儿穿着桃红色的短袄配着浅粉色的长裙，脚上穿着绣着金灿灿菊花图的缎面鞋子。进到屋子里面，她顺手拧了一下夏曦瑶的胳膊：“怎么着，看到我你还不开心么？”
“没有啦。”她将绣花撑子推到一边，倚着墙问她，“怎么今天有空了？上次和婉婉去找你，还说你在家专心学习，不能出来玩呢。”
听到这话，宁鸢儿叹了口气，用脚后跟磕着炕沿，一点点痛的感觉却让人觉得舒服：“还不是我爸妈，说江卓不安全，一直都在打算出国的。我爸跟维洛人做生意，学了维洛语，就觉得了不起了，让我也先学着。”
“打算出国？”这件事夏曦要是敢都不敢想的，他们家有个爷爷在外国发生战争的时候被征召去做劳力，这战争都结束十年了，人都没回来。
“是啊，我爸说，国外比国内安全，而且教育啊什么的都很好。江卓一直被当官的把持着，他这种做生意的很难有出头之地的。”
“那你们算计好了什么时候走了？”
“不知道，我们家我又做不了主，只能看我爸的。”宁鸢儿叹了一口气，脸上没了笑意，扁着嘴巴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斜眼瞥到夏曦瑶又开始绣花，觉得又气又笑，穿着鞋子踹了她一脚：“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啊！想当初婉婉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哭又是骂的，你可倒好，一点都没有不舍得我。你呀你，真是天性凉薄。”
夏曦瑶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其实还真的没想到那里。
“如果国外更好，那么你出国我应该为你开心啊。”
这回轮到宁鸢儿不知道说什么了，仔细想想，这话，没毛病。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开心呢？
“好喽好喽，这次就原谅你了。”宁鸢儿摆摆手，转头看到了被夏曦瑶扔在笸箩里的编织物，“这个是你做的么？这编的是什么呀，手镯？”
“是啊，没有绳子，都用破布条。”事实上，后来连破布条她母亲都不想让她用了，留着说不定还能修修补补。
“我觉得这个好看，送我好不好？”宁鸢儿挑中的是一个蓼蓝的手镯，夏曦瑶在中间编了一个蝴蝶样式的装饰，小女孩嘛，总是喜欢花花草草蝴蝶小鸟的。
“你要是喜欢就戴着吧，”她只是不太理解，宁鸢儿手上戴着的小银镯子怎么看都比绳子编的好看，可是她却当它不存在，“那个蝴蝶确实有点难编。”
“嘿，我要戴着这个去给婉婉看，嫉妒死她。”
夏曦瑶真的不太懂她这样的思想：“你家里基本上什么都不缺吧，怎么这样的东西能让你开心成这个样子。会编绳的手艺人也不少的，就是一般人家过年的时候也都是会编络子的啊。”宁鸢儿的父亲是季家织造的总经理，在她们临安虽算不上什么大户，但是也算年有余粮。而且她母亲的家里是旧时候做官的，嫁妆钱想必也不少。
“那怎么能一样，这是你编的啊。”宁鸢儿摸着手里的小蝴蝶，“而且，我妈忘记怎么编的了，过年的时候一般都是佣人从外面置办的。我记得小时候还能见到有人卖这东西的，现在都看不到了。”
“小时候，小时候你多大啊？”
“我记事早，四五岁的事情现在都一清二楚的，不行啊。”宁鸢儿瞪着她，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她就能上去撕了她。
迫于淫威的夏曦瑶只敢抿着嘴唇将笑意隐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