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幕开始笼罩着这个建在高山半腰的小村庄,务农的村人陆续从梯田返还家里,可在田埂之间,却还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在忙着拔草。

直到邻居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她县城的应家来人了,差点要和她爷爷打起来,夏青才急忙抄起竹篓往家里跑。

夏家与应家早有婚约,前几日,夏青的爷爷趁夏青外出卖东西时,上衙门闹了。

当地县令为官公正清廉,一听老爷子的孙女被应家悔婚,也不管应家什么来头,是不是当地第一纳税大户,直接拍了板,要求应家履行婚约。

应家自然不肯,他们既看不上夏青父母早亡,又嫌弃她一个农女身份。被县太爷督促后,这才找上了门。

等夏青赶回院子时,不大的院里早已挤满了人。

一顶富丽的轿子越过倒塌一半的院墙,停在破旧的土屋前。

轿子周围守着两个丫头,她们都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目光透着对周遭一切的嫌弃。

夏青正要放下竹框进门,就见一年轻的妇人从屋里踉跄的被推了出来。

妇人长得很漂亮,只是那眉长得太过于上翘,看着多了丝锐利。那一身华丽的衣服也使她在这种穷乡僻壤看起来格格不入,但对从不知道‘华丽’为啥意思的乡下人来说又是那般引人注目。

“我告诉你,这婚事是应老头子答应了的,当年写下的承诺还在我柜子里锁着,”夏青听到爷爷宏亮、带着愤怒的声音,“县太爷都发话了,你们想反悔?门都没有。”

“夫人?”几名丫头赶紧上前去扶住被推出来脸色变得铁青的妇人。

那妇人气得不行,胸口起伏不断,想骂回去,但又顾忌到自个的身份。

也没开口,转身要走,却在见到一旁看着她的夏青时,狐疑的看了眼后眯起眼:“你就是那个不要脸厚着脸皮死活要嫁给我儿子的夏青?”

夏青淡淡回视着她:“我是夏青。”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她儿子。那是爷爷的期望,而对爷爷的期望,她不忍拒绝而已。

妇人眼中的怒气又多了一倍,嫌恶的看着眼前这个既瘦小又黑的少女。

第一眼就让她不喜欢,见了她不行礼不说,还直愣的看着她。

就拿这双眼晴来说吧,黑白分明,却没有任何少女的天真活泼,沉沉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晦气。

还有这长相,也就能看而已。她儿子那么少年英俊,怎么能娶这样的无知又浅薄的女子为妻?

夏青看了妇人一眼,就要进屋。

“站住,我让你离开了吗?”妇人厉喝道。

夏青看了妇人一眼,淡淡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妇人倒被问住了。

但她更恼的是夏青的态度,没有尊敬不说,甚至平淡的出奇,甚至还称她为‘你’,也不带敬语。

她可是整座县城里第一大户人家的主母!

“我告诉你夏青,你就算进了应家的门,我也不会同意你这个儿媳妇的。”

夏青点头,依然越过妇人想进屋。

“果然是没爹教没娘亲的贱孩子。”妇人气得口不择言,“活该父母死得早……”

夏青转过了身,静静的看着妇人。

妇人被少女平静无波的黑眸盯着,一时竟也没再骂下去。

那双毫无波澜起伏的眼晴越是看着,越让她厌烦,更让她心口堵得慌,甩了下袖就进了轿子。

屋内,夏爷爷正在气呼呼的往灶里面塞木柴。

直到看见自己一手带到大的孙女进门,才放下怒气,慈爱的笑了笑:“娃啊,下午爷爷在山上射了只兔子,晚上加肉。”

“爷爷又偷偷上山了?不是说了以后狩猎这种事我来吗?”夏青边说着边从灶边拿过几块大木头,又一手拿过镰刀,劈起了柴。

“只是小兔子而已,爷爷身子还能行。”

夏爷爷将烧了半熟的碳从灶里面拿出来放到土罐里面,边放边说:“这几颗烧的正好,练字时就不会再像前几天那几颗容易折断。娃啊,你一定要多识字,脑袋要像秀才那样灵光才不会被欺负。”

“我知道。”夏青点点头,用袖子擦擦汗继续劈柴。

乡下的孩子没几个会去读书认字,没钱不说也没时间。她也不喜欢读书,更喜欢务农盘算着如何把日子过得更好。但爷爷却非要让她偷偷去看镇上的私塾里看先生教书,因此她认得几个字。

“阿青,爹——”一粗大嚷门的胖妇人,也就是夏青的婶婶李氏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六岁小子,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十三岁女孩。

再后面,则是夏青的二叔夏二根。

“听说应家的人来了,人呢?”李氏左看右看,家里也不见别人。

“走了。”一说起应家的人来夏爷爷的怒气又上了来。

“走了?那阿青的婚事怎么说啊?”一听应家的人走了,李氏急了,这阿青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从小也算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也挺亲厚。

“怎么说?县太爷都发话了,择日迎娶过门,他们应家再有钱,官府的话敢不听?”

一听公公这么说,李氏连连点头。

夏青则是打开灶锅,将里面的二只兔腿用筷子各插好递到了小男孩和女孩的手里,淡淡一笑:“快趁热吃吧。”

小男孩还小,一闻香味就忍不住咬下去了。

小女孩已经懂事,反把兔腿放到了夏青手中:“姐姐就快要成亲了,得多吃点,姐姐要变胖,这样才会白白胖胖的好看。”

一听女儿这么说,李氏一个粟子就赏了过去:“你姐姐哪里不好看了?小时候比你都要白,要不是操持着家里生计,哪会变成这样。”

地里事多,家家户户都忙。

李氏虽心疼夏青,却也分不出太多时间照看。

尽管如此,但李氏也算是个孝顺的儿媳和好婶婶,只要家里有好的,多少会拿来一些给公公和夏青。

夏二根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对这个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也实打实的疼爱。

看着叔一家人的吵闹,夏青眼底也有了笑意:“叔,婶,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爷爷上山猎了只兔子来。”

说到饭,看着儿子女儿吃得正香的兔腿,李氏道:“就要入冬了,你叔打算去深山里狩猎好过冬。阿青你就别去了,趁这时间给自己准备一些嫁妆,下午婶就拿些铜币过来,你也别拒绝。”

“谢谢婶婶,这狩猎,我必须去。”夏青将菜都一一端出来,咸菜汤,咸菜炖萝卜,还有兔肉,再将粥给盛了几碗出来,而她自己则留着最少。

“青啊,我知道你不放心二叔,放心,这次二叔只要打头壮的能让我们吃完一冬就回来。”夏二叔保证道。

夏青确实是不放心她二叔,二叔是夏家唯一的壮丁了,不能出事。

打猎是很危险的事,二叔虽然勇敢却有勇无谋,每年进深山狩猎,都是只顾眼前的野兽而忘了四周,好几次都差点被野兽给伤了。

得有她陪着才行。

要猎大型动物,靠她和二叔两人还不够。

夏青找了隔壁的王家组队。

王家两个叔叔待夏家都亲厚,人也颇为健壮可靠,是很好的人选。

装备、干粮,一切准备就绪,次日清晨,四人一同向深山走去。

秋末初冬,山间的颜色层层叠加,青黄相接犹如画中景致般。

但对于乡野间的人来说,年年看惯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致。

他们的力气都花在了找食、种粮上。

这个山头是夏青几人每年都来的,但现在,夏青却是突然止住了步伐,目光戒备的打量起眼前看不到深处的林子来。

“怎么了?”夏二叔问。

王老二一脸奇怪的说:“往年这个时候,多少会听到动物们的叫声,还有动静,今天好安静啊。”

安静,对诺大的深山来说,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有极为危险的动物存在,以致于让小动物们都躲了起来。

“天快黑了,我们先撤回山底扎营,明天白天再进山。”夏青说道。

所有人都点点头,他们打猎的工具都是普通的自己做的猎具而已,如果真遇到危险的动物,压根是派不上用场的,只能避开。

说是扎营,其实也就是伸几个火,再铺个稻草在露天睡觉。

火是为了防野兽,稻草则是防寒。

同时,夏青在他们周围又撒了些驱虫粉,像雄黄之类的东西,尽管这个时间蛇几乎已开始冬眠,但还是小心为上。

半夜时分,月光越发清冷,深山野林,偶有风吹过,能带来很远地方的声音。

夏青坐了起来,拧眉看着四周,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