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叶枫,叶枫。我不停的呢喃着这个名字。

是的,他有着修长的十指,那样干净的眉目,他总是会轻轻地,温柔地,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肖童,肖童。然后看着我一脸温暖的笑,有了叶枫,从此以后我离开了寒冷的冬天,至少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我很喜欢他的手,手指莹白修长,一双天生的吉他手,好看的就好像可以吻合上我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尾戒。我曾经将那枚镶着六颗水钻的戒指套在他的小拇指上,真的完全吻合,我差点就以为,多年前被我不小心夺掉戒指的那个男子就是他。

我记得那时叶枫对我说,肖童,将这枚戒指送给我吧,牵引着你的心牢牢的套住我的拇指。

我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说,不行的,这枚戒指是我妈没走的时候给我的,她不在了,我想挂着这枚戒指。

叶枫的表情没有不悦,眼里只有温柔和疼惜,他轻轻地搂着我的肩说,好,你现在留着,将来我拿另外一枚换掉你的,然后套在你的无名指上。

因为那句话,17岁那年我体会了一种感觉,叫幸福!一个叫叶枫的男子带给我的。

只是,关于那枚戒指的由来我却撒谎了,而且撒的那样无辜。

还记得,肖楚发高烧那年,因为一个陌生男子的400块钱而留住了性命,当时刚十一岁的我,在伸手拿钱的时候,不,是夺钱的时候,太过于速度和用力了,几乎是一种抢的阵势,我当时只想救回肖楚的命,拿到钱就狂奔回去,回到诊所交钱的时候,我打开一直紧握的手,发现,手里不仅有钱,还多了一枚镶着水钻的戒指。

后来肖楚的病好了以后,我连续在那个献血站的门口蹲了好几天的点,我希望那个救了我,救了肖楚而又被我拿走戒指的那个男子会出现,回来找他的戒指。只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而我将那枚戒指用一根黑绳圈着挂在了脖子上。

他回来找,我就还给他,他没有回来找,我就一直挂在脖子上。当时,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对于那个男子的印象我也仅记得那双好看而莹长的手指。

从那以后,关于对任何异性的任何考量,我都首先从手指开始,我开始喜欢手指莹长的男子。

而叶枫就是。

所以戒指不是我那私奔了的老妈留的,而是我从另外一个男人的手指上拿下来的。为了自己年幼时内心底处最单纯的一个承诺,我没有将戒指套在叶枫的手指,即使那个承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然而,在以后叶枫离开我的日子里,我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我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叶枫的手指上,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叶枫是不是就不会那样的决绝的离开我,而又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解释?

曾经,我们离开,

曾经,我们走远,

今天,你我再相逢,

然,时过境迁,

谁又还在原地坚持盘旋?

面对过去谁又真谁几分?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如今的你我又该怎么做?

很多人都知道,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命中注定,我也知道。

只是,却没有人曾告诉我,有的命中注定叫幸福,有的命中注定却叫劫难。

那天晚上,是的,那天晚上,我见到叶枫了。那个曾经在我梦里眉目干净如画的男子。闪光下,单行道舞台上穿着白衬衣的他,依旧似当年一样,手抱着那把枫红色的吉他,坐在麦克风前忧伤吟唱。

我站在收营台前定定的看着他。他的声音声音依旧干净,掺杂着甚比当年的混厚,轮廓成熟分明,只是眉宇间的忧伤在闪光灯的作用下好似泄了一地,泄进了我的眼睛,泄进了我的心里。是的,是叶枫,那个曾经属于我的王子!只是,我要激动么?要嚎哭么?要冲上舞台去告诉你自你离开后我是怎么过的么?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要怎样去爱一个人,也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要怎样去恨一个人,可时至今日,因为这个叫叶枫的男子,这两样我不教而熟!

他的歌声和吉他声突然停了, 我知道,他终于也看到我了。他就这样的看着我,由开始的震惊到一脸的忧伤。我努力着让自己冷静,让自己的表情够淡然,让自己的眼神够冷淡。我应该告诉他,叶枫,没有了你,肖童依然还活着,甚至是会活的更好。

他下了舞台,走到收营台前,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更稳重,还多了一份儒雅的气质,看来大城市果然是个好养人的地方,他的手向我的脸颊伸过来,看着这双十指修长,我曾经以为会牵着我走到天荒地老的手,我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说,真的是你么?肖童。

我淡笑着说,是啊,你好,叶枫,我今晚老早就看到你了。

他说,这两年多你过的好么?

好像每个戏剧里的重遇都会有这样一句台词,这些年你过的好么?这两年你过的好么?

我淡笑着说,还好,进过一次坟墓的人了,什么都觉得好!

是的,这个男人让我的心和爱情都死在了18岁那年。那年的冬天,我冷的彻头彻尾。

他的身体有点颤抖,抿紧嘴唇。他想要说什么,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旁边突然又多出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子,她的手很自然的挽着他的手。

我好像比苏小木要幸运点,因为我不仅见到叶枫了,我还见到斯琴冰了。

斯琴冰无比高雅地看着我微笑着说,肖童,是你啊!两年不见,又重逢了,我们也是刚从香港过来广州的,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份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还记得你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个两年前毫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我手里夺走叶枫的女人,不,不叫夺走,而是拿走,就像拿走一样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一样。而我,两军还没开战,就已溃不成军。

我看着斯琴冰,这个比我大2岁的女子,越来越漂亮的瓜子脸蛋,又带着天生的单纯之气,飘逸齐腰的波浪大卷,很像那个台湾女明星大S。成熟的身材,穿着名贵而时尚的衣裙。而我依然是那个贫贱毫不起眼的小村姑,只是由当年的短发扎成了马尾而已。

现在她正用那么灿烂那么高雅的微笑对着我,她说,肖童,枫和你们老板夏扬是朋友呢,枫是过来帮夏扬驻台聚人气的,枫现在是的专职的音乐制作人。哦,对了,我现在在娱乐圈里呢,有机会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节目。

枫,是的,她在叫他枫。曾经相处近三年,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称叫过他。

回忆,回忆,面对这对男女,我仅能回忆。回忆在高三那年,叶枫突然有个绯闻女友光明正大的从天而降。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我和叶枫从相遇相识到相处,甚至是牵手走过菁菁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从来都没有跟对方用语言和文字性的东西来表达过我们感情,哪怕仅是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因为我以为我们也可以相知。是的,是我以为!

只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绯闻女友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宣称她是叶枫的女朋友。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当斯琴冰对着外界宣称自己是叶枫的女朋友的时候,苏小木就给到了我关于她的第一手资料。斯琴冰本市市长的女儿,小叶枫四岁,大我两岁,和叶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同所大学毕业,叶枫的师妹,刚从学校出来,现在回来出任学校的舞蹈老师。

原来真的只是绯闻女友,而已。我还能让自己微笑着对苏小木说。

斯琴冰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和苏小木还在后操场的那棵老年樱花树下乘凉,那时,斯琴冰直发,用一个带着大粉花的发簪扎着右耳的头发,穿着得体的白纱裙。

阳光下,她微笑着说,你就是肖童吧,离开叶枫,你还只是个学生,你们不会有将来!

我看着她白纱耀眼,同样微笑着说,叶枫离开我,我就离开叶枫。

她表情症了症,继而手指玩弄着发尾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然后转身就走了,那样清丽的背影,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苏小木气愤的指着她的背影说,你说那妖精搞的跟个杨二车娜姆似的,她丫的凭什么要你离开叶枫?

我淡笑着说,也许就凭她喜欢叶枫吧……

然而,就是这个苏小木嘴里搞的跟杨二车娜姆似的女人,她最后没有让我离开叶枫,而是让叶枫离开了我。

叶枫并不知道,他的绯闻女友有找过我。因为没有任何人提起过。我依旧用温和的微笑面对着他,面对着他我总是能安安静静,我也只想安安静静,也只有这个叫叶枫的男子才衬的起的这份安静。

叶枫抚弄着我的短碎发说,肖童,高考想进哪所大学?

我微笑着说,进原先叶枫读的大学,也做叶枫的小师妹。

是的,不是想,而是一定进,也要做你的小师妹,不输给其他人。是的,当时的阳光下,当时的我,面对当时的叶枫有着那么多的小想法。

叶枫不语,明和的微笑有些苍白。然后搂着我的肩说,傻!从今以后,不管怎样,我的双手都只愿意牵着一个叫肖童的女孩!

樱花树下,因为这句话我泪眼涔涔。

然而,后来我没有做到,我没有考进那所大学,没有做成他的师妹。高考失利,我什么都没有考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当我看到叶枫一手搂着搂着斯琴冰的腰,一手牵着斯琴冰的手的时候,我的世界塌然倒下。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当时就只是想,那只手不是我的啊,叶枫怎么可以牵错呢?

斯琴冰为什么要让人带信给我,让我来这里呢?为的就是让我看到这一幕?高傲的告诉我,叶枫从此是他的?我怎么可以相信,我当然不会相信。我狂奔过去,衣服怎样被汗水浸湿我都不管,我挡在他们面前,我直直的看着叶枫,希望他告诉我,没有什么发生,只是因为斯琴冰,头晕什么的,他在扶着她,而不是牵着她,搂着她。因为,因为,他曾经说过他的手只会牵一个叫做肖童的女孩。

可是,可是,他没有!他不说话!他低头!他们的手握的更紧!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好像没有任何办法,我忍着胸口剧烈地疼痛,努力的微笑,可我知道我的嘴唇在颤抖,我说,叶枫,我等你回来找我说话!

是的,是说话,不是解释!只要你愿意说,我就相信!

时间一天,两天,三天,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三个礼拜,全都过去了,他没有来找我。斯琴冰却来了,她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笑意吟吟地说,我说过记着你的话,现在你可以离开叶枫了,从此以后不要再找叶枫!

我想我不能失了底气,仅管那天,叶枫早已抽走了我的底气,我淡笑着说,叫叶枫自己来跟我说吧,他不开口,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的。

斯琴冰冷笑,叫叶枫?他不会来找你了,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晴天霹雳!震的我脸色苍白!我突然记起,我那天挡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医院。

但我仍然要微笑,我说,是吗?恭喜你!如果叶枫跟我说孩子是他的,我也会恭喜他!

然后我转身走了,一直微笑着,我嘴里轻轻的说,叶枫,你这么忙,不来找我,我去找你,找你说话,找你弹吉他。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枫面对着我除了低着头,不说话,好像没有做过任何,连表情我都看不清。樱花树下,我站在他面前,用着那么认真的神情,我轻轻地说,叶枫,斯琴冰她又骗我了!她说怀了你的孩子!

叶枫说,对不起……!

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我说,叶枫,你还是我男朋友吗?如果你说是,我们还可以一起的!

叶枫说,我们……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你,对不起……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苏小木以一种几乎闪电的速度抽了叶枫一个耳光,她说,叶枫,你真不要脸,说这种话,小心给雷劈死!

叶枫惊讶的抬起头,我想如果苏小木没有说话,他肯定以为是我抽的,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脑里一片空白,我没有力气,提手的力气都没有,我只知道,我疼,全身都疼,翻天覆地的疼。

我脸色惨白,全身颤抖,胸口急喘,18岁那年,我吐了第一口血,吐的叶枫胸前,吐在叶枫好看的白衬衫上。我弯身捂着胸口,叶枫搂着我,说,肖童,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

苏小木使劲的拉开他。

他说他对不起?叫我别这样?

我能怎样!谁能告诉我,我能怎样!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不是他女朋友,以前的种种,以前的一切,全部给这句话判了死刑,没有那句我喜欢你,我终身囚禁。他就以这样的方式来背叛我,背叛他曾经说过的话,我还能怎样?对,我要无视他此刻眼里的疼,无视他此刻眼里的痛,我惨笑着说,叶枫,你好狠!你可以走了!

他不走,定定的看着我,曾经那样温柔的眼神从此以后不再属于我!我终于泪流满面!

苏小木对着叶枫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她哭着说,叶枫,你怎么还不滚?你是不是还想肖童祝福你?你他妈的就不怕折寿!

然后苏小木扶着我走了,我们就像一对败下阵的残兵败寇,只是我不是败在斯琴冰手里,而是败在叶枫手里,败在没有那句‘我喜欢你’的手里。

一个月后,叶枫和斯琴冰同时消失在校园,听说他们订婚了,听说他们去国外了……对于我来说,这一切的听说都已经成事实。苏小木也和萧仁分手了,因为斯琴冰是萧仁的表妹。苏小木说,萧仁的表妹让我受刺激了,她也要萧仁受刺激,所以直接飞了。

两个月后,高考,我名落孙山,苏小木对我依依不舍的去了长沙读大专。

从此,我离开了那个城镇,甚至是整个省。叶枫这两个字,成了我心里最深的伤,在无数个梦里他都让我颤抖不已,让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