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天坐在后座,沈思远开车,周越泽坐在副驾驶,他们谈论着法律方面的术语,而夏天这个对这些可以说只了解一些皮毛的人完全可以说是如坠云雾之中。她无聊的把玩着坐垫上的流苏。

“夏天小姐在许沈工作几年了呢?”周越泽突然把话题引到了夏天的身上。

“四年了,还有,叫我夏天就可以。你知道,被称小姐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夏天放下被她的流苏,随意抚平它们,漫不经心的回答。

“哦,一直都是当秘书?”

这次回答的是沈思远“是啊,她可是给我当了四年秘书。不得不说,夏天她是个称职的秘书啊。”

周越泽恩了一声。夏天把视线转到刚刚夸奖自己的人身上“不过,我倒是希望,沈总可以少为我增加一点工作外的负担就更好了。毕竟我只是个秘书,不是全职保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但是对于在他心中,她只是个称职的秘书的认知让她突然觉得相当不舒服。

沈思远知道她生气了,她很少生气,当然,她也不是只软柿子,这从她每次都可以彪悍的将他那对烂桃花赶得干干净净就可以看得出来,每当她叫自己沈总,就表示她又不爽到了。虽然他不知是自己哪做错了,却还是赔上笑脸“呵呵,哪有啊,夏小天同学,我们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啊,互相帮助么。”又是这样,每次都会撒娇般的叫她夏小天,然后她就只能举白旗投降了。

夏天一边为自己的不争气在心里捶胸顿足,一边装作漠然的只是哼了一声,就把头转向了窗外“停停停,到了。”她看见了熟悉的招牌。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夏天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周越泽也跟了下来,对着车窗解释着“我要去的地方里这不远,就不再叨扰了,谢谢沈总的车。”沈思远点了点头,对着夏天说了声“替我跟你家蛋挞问声好,祝她再长胖点。”

“再长胖就是猪了。”夏天怒视他,她却发动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察觉周越泽还在她身边的夏天略微的手足无措。

周越泽却一点去他‘着急去的那个地方’的意思都没有,夏天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

周越泽突然笑了,刚亮起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更加显得他玉树临风。夏天却还在为他早晨的嘲笑耿耿于怀,还有他在办公室说的话,再加上刚刚蹭车的行为,她实在是无法向他发出善意的视线。

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不耐烦,而是绅士的对她说“我为早上的事情道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呢,莫名被将了一军的夏天只能说“没什么,是我不小心看走了神么,谁叫你个小孩长得这么超凡脱俗呢。”她特地选了个褒贬不明的形容词。

“呵呵,我是不是该对一位女士的夸奖表示荣幸呢。”他似乎想行一个绅士礼,但是满怀的文件夹使得他只是挑了挑眉。“不过,我也已经27了,恐怕不能算小孩了吧。”

“我们居然同龄?可是,你不是许良辰的学弟。还有你长得这么。。。年轻?”夏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词来形容,难道男生们总是比实际年龄显小?

“是啊,可是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晚一年入学。”他耸了耸肩,“不过现在可好多了。虽然后遗症可能是显得比同龄人小吧”

夏天看了看他虽然高大,却没有很壮硕的身材,表示很怀疑。诶,如果这样可以显得年轻,她倒是不介意幼时体弱多病。

作为今天之前还完全陌生的人来说,他们的交流显然太过了,而夏天并不熟悉于这样的感觉“那个,我得去接蛋挞了,再见?”她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在向外释放善意的男子,心里念着,赶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本姑娘实在不想不奉陪了。

他似乎收到了她散发出的抗拒,点了点头“那好,明天见。对了,蛋挞是你的宠物么?是猫还是狗还是。。。”

夏天朝他笑了笑“是只大笨猫。”便转身往宠物店走去。

身后高大却削瘦的男子笑了笑“是只猫啊。一直叫蛋挞的猫。。。”低喃般的声音被夏日傍晚的暖风吹散,他也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宠物店里,蛋挞正在接受检查,看到自家主人来了,眼睛似乎亮了亮,对着她喵了一声,小调里还带着点哀怨,似乎它是只上了战场光荣负伤了的英雄猫。夏天好笑不笑的摸了摸它的头,它伸出舌头舔她的手心,痒丝丝的。

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兽医除下听诊器,对夏天说“总的来说,已经痊愈了,但是最近几天最好只喝点牛奶,吃点流食就好。”

夏天不住点着头。女医生又加了句“它有点偏胖了,以后也该控制点饮食才好。”夏天抱起沉甸甸的蛋挞,唔,的确是够沉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我可以带她走了么?”女医生点了点头。

回到家已经不算早,放下蛋挞,它终于淑女了一回,踱着小步回了她的小窝,将身子团成一圈,可怜兮兮的喵了几声。夏天将在楼下带回来的外卖放进碟子里,坐在椅子上,才发现,真是饿极了。就连楼下那家一直被她无比嫌弃的,油水永远大的似乎不要钱的盒饭,都似乎变成了珍馐美味。在家时总是不用为三餐担忧,妈妈自然会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桌她最喜欢的饭菜,在学校时也不必担心,食堂里的饭菜总是有供应的,即使错过了饭店,面条炒饭也可以凑合一顿,而且即使囊中羞涩,也至少可以果腹。

但是她已经迈入职场数年,父母在乡下生活,留给她这间在她上大学时妈妈掏光家里积蓄为她买的单身公寓,五十平米,不算大,却至少让她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至今为止,夏天还是认为,这是她虽学识微薄却因历经世事而睿智的妈妈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在房价还没有涨到大家都忘之兴叹的时候,给她撑下了这一小片天空。

她收拾好餐桌,倒了一杯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透过那层深棕色的玻璃,她能看到暖黄色的光,旋转的杯子。她靠在厨房门框上,思绪不知飘到哪里,房间里景的不像话,她似乎能听见隔壁一对年轻的恋人争执的声音。而在这样的夜晚,不够大的屋子里,即使灯火通明,即使身处夏季,她却依旧觉得,仿佛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意向她涌来。叮的一声,微波炉的光灭了,杯子也停止了旋转,她像是刚刚从一个深邃的梦魇里苏醒过来一般,晃过神,打开微波炉,带上手套,拿出杯子,将牛奶倒进清洗干净的乳白色底部印着小蔷薇花的猫盘子里,拿过去给蛋挞喝。

她蹲在那里,蛋挞伸出舌头,慢慢的牛奶,发出噗噗的声音,她双手撑着下巴,仿佛对着蛋挞说,却更像自言自语“呐,亲爱的,我以为我可以坚强到一个人也可以,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可是,没想到我还会寂寞呢。”蛋挞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困扰着自己的女主人,却只能发出一声喵呜,继续舔食着香浓的牛奶。夏天摸了摸它的头“还好,我还有你呢。”

蛋挞喝完了牛奶,眼睛就开始有睁不开的趋势。它舔夏天的手,似乎在和她道晚安。夏天摸了摸它的头,它舒服的喵了一声,就又踱回了自己的窝,将自己团城一个圈,用尾巴遮住眼睛,再没了声音,只能看见它略微起伏的身躯。

夏天捡起地上的猫碟子,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有点长,站起来时,她的腿都麻了,头也有点晕,她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等着晕眩的感觉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依旧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她打开电视,调到她根本不会看的一个台,总是充斥着庸俗的情节——唯一的好处是那个台的节目有够嘈杂,不管节目有没有笑点,底下的观众总是会发出精神病院人员才会发出的笑声,非常适合做背景音乐。

她感觉好受了一点,即使这喧闹只是假象,也好过无声无息的世界。她依旧受够了安静。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么?从前时,她总是不会在意这么多,总是将自己累的一沾到枕头就会睡过去,没有时间去想孤独,没有时间去想,像这样,算不算的上是自我折磨。

但是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连着猫盘子,扔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倒进清洁剂,瞬间泡沫就溢满了不锈钢的水池。她麻木的冲洗着,客厅里的电视喧闹着她无法理解的喧闹,望着窗外,熏黄的路灯下随燥热的夏风拂动的树木,她想起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夜晚,那个骑士般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他们依旧在一个城市,幸运的,她每天都可以在他身边,只有半堵玻璃墙的距离,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整理那些写着他遒劲有力字迹的文件,可以强制决定他的饮食作息——在他始终照顾不好自己的情况下,她知道他的各种小习惯,她明白他每一个细小表情动作之后的含义,她可以。。。。

但是,多么讨厌的但是,只是作为他的下属,一个贴心的秘书,呐,连他自己都夸奖她做的好。多么讽刺,是啊,谁能比她做得更好?她喜欢了他整个年少时光。从少女时第一次青涩的萌动,直至如今,几乎长成一个即将步入剩女行列的大龄女,她不再那样的年轻,不再有那样的信念,深切的喜欢一个人,费尽心思的靠近,细雨入夜般的关怀,就能感动一颗冰冻的心。但是,即使不相信呢,她有如何能够抗拒?如何能够走出这个魔咒,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披着长发,眼中透着迷离的女子,她的手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盘子跌进了水池,溅起泡沫,也惊醒了她。

摒除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回过神来,赶快清理这一团乱麻。。。

总算又坐在沙发上,她打开包包,拿出笔记本电脑——她还有未完成的工作。

在这方面上,她有足够的自信,不是说对自己的智商有足够的自信,事实上,她从没有在这方面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因为她只能算不笨而已。所以,当年作为一个纯理科生,大学时只接触了足够多的试管和足够多的高数题的她,面对着一份她完全没有概念的文秘工作时,她只能庆幸还好她的大学英语六级还过了,总算,会有一点用吧?

她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样像是被莫名的冲动附体一般,丢下准备了大半年的考编教材,完全凭着一副不知所谓的大无畏精神,就去应聘那样一份工作,也许是沈思远这三个字太有魔力,总是能让她做出正常状态下她无法想象的事。

开始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像住在公司。就连回家后也会捧着类似于“怎样做个好秘书”“秘书禁区n则”“如何让你的老板满意”之类的书啃,事无巨细的去做,几乎化身一个劳模。

而这样的习惯也一直延续下来,一直至今,她总是会这样,不断地试图完善自己的工作。可能她不是个完美的人,不够高的智商,不够美艳惊人的长相,但是,她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完美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