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隔几日午后,孙嘉懿忽遣侍女来叫凉春过去回话。

入夜,赵嬷嬷不禁问道:“今儿夫人差你过去什么事?”

“只问了些府中事务,也没什别的。”凉春一边给赵嬷嬷洗脚一边答,却又想起来,补了一句,“倒是特地问了几句干娘您的身体呢!”

“嗯。”赵嬷嬷点点头,沉思半晌又说,“想来夫人是看中了你的才干,打算要重用你。日后你务要更加勤勉些,你是个机灵孩子,夫人喜恶你也清楚,既然留在宅子里了,就要识时务。”

凉春知赵嬷嬷话外之音是提醒她不要留恋旧主,也因此想起了江珮儿的苦心,于是轻轻答了声“是”。

江珮儿说过,能在这府里长久待下去的,都不是善类。洞明如赵嬷嬷,又岂会看不透孙嘉懿的用心?许蕴锋在后宅里最信任的便是她这个乳娘,所以即便新夫人如何眼高于顶,终究还是要为了笼络住丈夫的心而向她靠近一步的。却又不能做的太过于明澈以失身份,因此只能借着渐渐重用凉春而示意。

兰庭别墅,春景如画。

江珮儿正在客厅里看书,有门房来报,说苑夫人到了。

她说声“有请”,合上了书。

苑夫人带着仆从笑吟吟地进门:“几日不见,太太的身段更明显了。这些时辰可还是吐得那么厉害?”

“好多了,还多谢义母挂着。”

因当日她是以苑铁成义女的身份出嫁的,虽非血亲,但好歹对两方都有益处。因此这几年江珮儿跟苑家从未断过来往,即便她今时不比往日,可对苑家来说也无损。故而搬出来后,苑夫人反走动的更频繁了。

一时,苑夫人就座,。两人闲话起来。

却不知怎的,就提及了全国驰名的苑氏行运公司。江珮儿神色不禁一紧,又转瞬即逝,只见她笑道,“人说苑氏的行运是全国第一家呢!”

“这倒不是不是自夸,咱苑字号的行运,当得起!”

“哦?”江珮儿神色里好奇更甚。

见她有兴致,苑夫人就滔滔不绝起来,“这啊,还得从前清说起。咱们祖上是漕帮中人,江湖上一直是有地位的。到后来漕运不兴了,老人们便开起了镖局,也不免跟绿林道有交结。我公公是个留过洋的人,他回来后把镖局名目改了改,就成了现在的行运公司,运镖依旧,同时还从商。这样经营下来,跟官家也少不了联系。现今咱们苑字号虽不能说黑白通吃,却是两道上没有不买面子的。”

“原来如此。”江珮儿顿了顿,又问道,“可是义母,咱们苑字号的名声这么响亮,就不怕有冒充的?”

“太太说的不错,确实少不了鱼目混珠的。不过,咱们也有对策。太太并非外人,我就不瞒着,官道上不必说,自然有政府和军队的批文凭证。就是黑道上比较麻烦些,每年老爷都少不了派人去各地拜会,然后换暗号口令。”

她一扬眉:“每年都换?”

“是啊!”苑夫人说着叹口气,“那些匪类胡子,哪个不是贪得无厌,若不每年送些好处去,他们就觉得吃不到好处了,必定要寻麻烦。再者,一个暗号用的时间过长,难免就被有心者泄露出去了,反对我们不利。”

“看来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的。”江珮儿神色中流露出些无奈,片刻,忽低眉垂眸,软语轻声叫道,“义母……”

苑夫人听她言语不似刚才那般从容了,猜出必有难言,于是说,“既然太太肯叫我一声‘义母’,就是没当我作外人,若有事请讲当面。”

江珮儿欲言又止起来,半天才带着愁容道,“那我也不瞒着了,前些日子,我去外头听曲儿时,正碰见江南老家的一房远亲。那亲戚是倒卖布匹过活的,他抱怨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走一趟南北要交给官家过路费,本身就剩不了多少,却还要被那些土匪强盗搜刮一番。也是见他日子过得实在辛苦,所以我今天便求义母卖个面子,告知一二苑家的暗号口令,好歹有些血缘,他日子好过些,我也心安了。”

一时,苑夫人不知如何答对。江珮儿看出对方犹疑,又以退为进,“义母若为难,便罢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苑家并非区区小户,这些机密东西泄漏给不亲近的人,定有折损……”

“太太这话就见外了。”苑夫人看着她,没有再接刚才的话茬儿,而是说道,“苑字号家大业大,也不怕多几个跟着吃饭的。太太何不让您那亲戚直接归到咱们行运公司呢,这样比他单枪匹马安全不说,到手的钱银也只能有增无减。”

她浅浅一笑,自然明白苑夫人的意思,可这件事她自己最清楚,哪有什么远亲,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义母所言,我之前也想过。可我那亲戚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见他的时候,我只说自己嫁了人,却没告诉他归宿是谁。要是真让他知道实情了,指不定会出什么洋相呢!您也知道,宅门里是非多,帅府里早有人巴不得看我笑话呢,更何况,秋成也不愿我再跟旧亲有瓜葛……”

苑夫人原先打定的心思,瞬间又摇摆起来。江珮儿不想再被对方言辞推脱,就又说道,“唉,这种事,要不是娘家人,我也说不得。虽然我跟苑家没有血亲,可他们许家不比寻常,若没有您跟义父给添光,我的日子就更难了。”她说着,手上凸起的腹部,“只愿我这肚子争气,若日后产下长子,我看谁还敢白眼与我!”

最后这几句话,倒是提醒了苑夫人,她蓦地眼中一亮,霎时笑道,“这等小事,怎劳太太伤神?赶明儿我叫让人把道儿上的信物和口令簿送过来,您啊,只管放心安胎,等几月后诞下麟儿,其余的什么都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