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到现在,天还阴沉沉的。
珮儿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披在身上的衣服早就滑了下去。手里虽捧着暖炉,可还是觉得冷。心冷!
凉春推门进来服侍她梳洗,见到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给她披上衣服,“夫人,您不要折磨自己……”
说着,凉春竟有了哭腔儿,她心里本就难受,一时靠在对方怀里,泪珠滚滚。
赵嬷嬷不知何时过来的,见状忙叫凉春给珮儿穿好衣服。她却像木偶似的,双眼无神,头发地披散着,玉容憔悴梨花带雨。
梳洗完了,便有人呈上了清粥小菜。
“夫人,少帅明天就回来了,您好歹吃几口。这几天都水米不进,您这身子熬不住啊……”
任赵嬷嬷如何苦口婆心地劝,江珮儿只当没听见一般,身子软软的靠在一边,唯有落泪而已。
凉春跟赵嬷嬷两人在一旁瞧了,只落得干着急。却忽然,她哭着哭着,眉头一皱,然后左手捂了胸口干呕起来,原本抱着的暖炉一不小心“啪”一声摔在地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着了凉病了么?”凉春一边抚着她后背一边问道。
珮儿却跟没听见似的,埋头仍旧干呕。
赵嬷嬷毕竟是过来人,见状忙向身后的小丫头道,“秋萍,速去府外把黄大夫请来!”
“是!”小丫头回话间已跑了出去。
赵嬷嬷又冲凉春使个眼色,两人复又把江珮儿扶到了床上。
也就一刻钟,秋萍又匆匆跑进来,“嬷嬷,黄大夫来了!”
“快请!”说着,赵嬷嬷又帮珮儿掖了掖被角儿,须臾便见一花白胡须的老者背着箱子走了进来。
“黄大夫,我们夫人刚才一直干呕不停,您快给诊诊脉瞧瞧。”
凉春闻言,便从被子里拿出珮儿一只手,撩了袖子平放在那儿。
那黄大夫于是坐下切脉,半晌忽然问道,“敢问夫人,这个月的月信,可是迟迟未到?”
她只觉得累,也懒得张口说话,只是轻轻点下头。
“恭喜夫人!”黄大夫蓦地眉眼带笑,“夫人这是有喜了!”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让江珮儿猛地打个激灵,浑身上下,连汗毛孔都生出了寒意。自当日从不知何处来的报纸上偶然得知了许蕴锋另娶的消息,她就一直茶饭不思,连月事都忽视了。却偏偏这等山雨欲来之时,她怀孕了,当真天道弄人。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许蕴锋是正月十六才回到朔州的,甫一进府门,赵嬷嬷便带人迎了上来,“少帅可算回来了!”
见对方面带愁容,他也一皱眉,“看嬷嬷脸色不好,莫非出什么乱子了?”
“哎哟,我的祖宗诶!”赵嬷嬷被他问得甚是无奈,“还能出什么别的乱子?宛平的事儿,全天下都知道了,更何况咱们这所小小的宅子!我们倒是想着替您瞒,可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竟把报纸送到夫人面前了。自打她看见起就失魂落魄的,这些天连顿像样饭都没吃下,唉!可说有孕也个把月了,如此下去怎么好啊……”
忽听到珮儿怀孕的消息,许蕴锋猛然间着魔了似的,丢下一干人就直奔后宅。
凉春正在床边安慰她,忽听一声脆响,许蕴锋推门而入,“珮儿!”
她却仍旧目光黯淡,不闻不问。此时许蕴锋已来到了床边,摆摆手,凉春便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珮儿,你瘦了。”他坐下来,轻轻捞起她纤弱的身子,言语温存,“赵嬷嬷说你已有身孕,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儿脾气不吃饭呢!”
此时的江珮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的抬起脸,对上那人目光,尔后鬼魅一笑,一手轻轻地伸到了他腰间。
“珮儿,有什么火儿你冲我发,何苦折磨自己……”
许蕴锋话说的一半,却突然觉出了不对,赶紧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珮儿原本已经开了他的枪套,就要拔出那支枪了,却突然被生生捉住了腕子。
“你要干什么?”许蕴锋第一次这样满含怒意地瞪着珮儿,一手仍托着她的身子,眼睛却好似要冒出火来一般,使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江珮儿眼里笑意更甚,平添凄冷妩媚,忽而又急转不屑寒凉,“我打算杀了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的,可不巧失手了。”
“江珮儿!”许蕴锋第一次被人这般辱没,不禁急火攻心,竟顺手掏了枪,顶在她额头上,“你不要仗着我宠着你……”
“有种你开枪啊!”她依旧抬头看着他,面上气势不输分毫,“反正我不过一个妾室罢了,死与活,都捏在你手上。今日便让我死了算了,也正好给你那名门闺秀的新夫人让出地方。”
许蕴锋只觉她的话利刃一般,割得自己一颗心生疼,却也更心疼她。当时就是怕多见她一眼而心软,所以才带了人逃似的去了宛平。这些日子,甚至连想也不敢去想她。许蕴锋那握着枪的手,不禁抖了起来,终于他先妥协,收起了枪,“珮儿,你磕着碰着一下我都心疼,又怎舍得让你死。”
“哈哈哈……”她又放声大笑起来,笑意不减,然清泪滂沱,“是啊,你不舍得杀我,却舍得伤我,只因更舍不得你的家国江山。”
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
一时被洞穿心思,许蕴锋骤然无言,重新搂紧她,“珮儿,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原本我也不想如此,然朱先生那里得了可靠消息,当年北顾山之劫,正是江南陆氏所为。那一次我差点儿身亡,你也险些悬崖丧命。纵然这个仇我吞得下,可若我不灭江南,陆擎天也不会容我。到这一步,我不得不先打算。如今事已至此,你想怎样都没关系,就是别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