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高得脑溢血死的那年，子明还只有六岁，刚刚进小学。

这个家庭突然一夜之间倒了顶梁柱，一家四口的担子全落在吴桂芳肩上了。

对这没有工作的家庭来说，也就没有经济来源。

吴桂芳悲哀的想：‘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还有三个读书的孩子，哪来的钱？’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民政局来人了，要吴桂芳每月去取五十元的抚恤金，区里也照顾三个孩子的学费。

王丙炎又把吴桂芳介绍到街道火柴厂糊纸盒，一家四口的生活才勉勉强强的能够维持下去。

只是一个热热闹闹、人人羡慕的家庭，一下子门可雀罗了。

而苏荫林在背后阴笑着说：“活该，谁叫你们以前看不起我们，现在垮了吧。”

苏嫂也借口说怕她家阴气重，从没来过她家坐了。

女儿妮婷以前天天粘在他家，他们从没有说过她。可现在她只要过去，他们就叮嘱女儿不要过去。

苏嫂在门口又碰到女儿和那几个小子玩在一起，就不高兴的走过去说：“你们已经长大了，天天厮守在一块像什么样子。”

苏妮婷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得像她妈，高挑的个子加上白皙的皮肤，一双单凤眼和红艳的小嘴，很是迷人。

看上去有点像林黛玉，性格也比谁都屈犟，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无论谁反对也没用。

她见母亲老是说这话，就有些不耐烦的说：“像夫妻啊，你们不是跟我和他定了娃娃亲嘛。”

说得一旁的子杨脸都红了，在旁的王兰和子江都笑了起来。

苏嫂拿她没办法的说：“那时我们几个坐在一块只是开开玩笑，你们就当真了。”说着拉着妮婷回家了。

王兰回家在吃饭的时候问她爸有没有这回事，王嫂回答女儿：“是有这事！”

把当时的情景告诉女儿，王丙炎也说：“你袁伯父和袁伯母在当时是极不愿意的，因为孩子还太小，怕他们长大后不成亲便成仇，累及到大人的关系。

不过看样子，他们是天生一对，男才女貌的，妮婷比她妈长的还要好看。”而且他看性格也没他们父母那么古怪，就是说话太冲了些。

王兰点头说：“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同学们都称赞她，说她是绝色美人。追她的人多着了，有子杨保护她，她就更加有些张扬。”

王嫂一听不看好的说：“这孩子就是个性轻挑了一些，也许是红颜祸水也说不定。”她叮嘱女儿说：“你可要稳重一点哟，免得被人说闲话。”

王兰不认同的说：“妈，这都是性格问题，什么稳重轻重啊，你还以为是你们那个笑不露齿的年代啊。俗话说‘响碓子不烂糠，不声不气的人干结巴事’。”

说得王丙炎笑着说：“看不出我们兰子学了不少民间俗语嘞。”。

她妈也笑斥着说：“这双嘴巴比妮婷的好不了多少。”

王兰从小性格像个男孩子，听爸妈如此说，做了个鬼脸，进房间做作业去了。

苏妮婷一家三口也在吃饭，父母都在劝着她，要她别和子杨来往了，她妈说：“我们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是不会嫁给穷人家的。”

正在这时，子杨帮着他妈挑回一担纸盒，苏荫林在门口看见了，指着说：“嫁到他家就是靠糊纸盒，我和你妈到晚年靠你的话，也就只能在屋里糊纸盒养老了。”

妮婷不想听这话，见他们二人老是说个不停，生气的把碗筷一放冲过了房里，把门一关懒得听他们的闲话。

她的这种态度惹得苏荫林又要骂女儿。这时，孔敬原和郭东海来了，他们是子杨和苏妮婷的同班同学，也是住在这条街上的。

孔敬原长得像他妈，一副长脸，戴着一副金丝眼睛，身材修长，白白净净的书生样子。

而郭东海完全相反，他矮胖的身材，皮肤又黝黑，眼睛特别有神，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们都穿着学生装，胸前戴着主席像章，进屋礼貌的喊着：“伯父、伯母！”

苏荫林夫妻都起身迎接着，苏嫂倒茶，苏荫林让坐。

孔敬原见他们每次都如此客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伯父、伯母，到你们家来就是太客气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

苏荫林慈祥的笑着说：“这客气什么咯，伯父伯母都是三日不新四日不旧的人，你们天天来是这个样子，过个一年半载来，也是这个样子。你们就别不好意思，天天来坐一下好了。”

孔敬原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伯父、伯母我和郭东海来是邀苏妮婷明天去公园湖游泳的。”

在房里的苏妮婷一听到孔敬原的声音就不舒服，总得他没有男子汉气慨。想着父母对子杨家的冷淡和对孔家的亲热有点反感。

，她记得袁伯父在的时候，父母对子杨一家可是亲热的不得了，时常提起自己和子杨的娃娃亲，就怕他们不记得一样。

可袁伯父一死，他们就马上变了脸，对子杨一家都是冷脸相对，不但不和他们一家来往，现在居然就那娃娃亲不算——难道父母就真的这么势利？

既然他们来邀自己去游泳，那看子杨去不去，不去的话自己也不去。

出房来时，还是跟孔敬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来到了袁家。

他们正在把纸盒从桌上拿开准备吃饭，就问子杨明天去不去公园游泳。

子杨内心里不想去，想带着两个弟弟在家糊纸盒，可又不好拒绝妮婷，就望着妈一眼，想妈来阻止他外去，可她妈没有作声，只得说：“我还有作业没做完。”

苏妮婷不放弃的说：“我的作业也没做，今晚我们在一块做吧，我出电费就是。”

她马上从袋里掏出一块钱来递给子杨，子杨连连摇头不肯接：“我们点灯怎么要你出钱了。”

苏妮婷劝着：“子杨，拿着吧。我爸每月给我十块钱的零用，我知道你们的钱来之不易，糊火柴盒都要糊到半夜……”

吴桂芳微笑慈爱的截住她的话，说：“妮婷，谢谢你的好意，反正我们是点灯，多一个你在这儿做作业又有什么关系了，”苏家本来就看不起自己，这样更会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他们家现在是穷了，可人穷志不穷。她得为儿子们做榜样。

苏妮婷这才不好意思的把钱插进袋里说：“我去拿书包来，也邀兰子一下。”说完走了。

回到家对孔敬原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我们明天去就是。”

说着就进了房间，苏荫林见女儿对他们两个不理不睬的，望着她的背影骂着：“这就是你待客之道啊？你的书从屁眼里读出来的嘛。”

郭东海本来就没气，因为苏妮婷对他和孔敬原从来就是这种态度，可经苏荫林这么一提，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起身就想要回家，客气的对苏荫林说：“伯父，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了。”

孔敬原也只好起身多谢着，可苏荫林起身一把将他们拖住说：“怎么就急着走啊。再坐一会儿吧！”

他是希望女儿出来陪他们，可女儿进去一直没出来。自己又不能做的那么明显的去喊，只得自己和他们闲聊着，问着学校里的生活，有什么爱好之类的。

坐在房里的苏妮婷只盼着他们早走，不知留着他们做什么，而且还有那么多话说，真是讨厌极了，她小声的嘀咕着：“看你们有多少话说。”

郭东海坐了一会儿又要走，苏荫林见女儿是不可能出来了，这才起身送客说：“有空来玩咯。”

两人礼貌的点点头走了。郭东海想着敬原怕是难以把苏妮婷搞到手了，想着下次再也不来这屋受窝囊气了。

苏妮婷见二人走了，这才从房里提着书包出来。出门时她爸送客正好进屋来，一把扯着她进屋关好门教训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对他们这么不客气。你知不知道，区里马上就要人事变动了，孔敬原的爸爸会要提上来。而且我看那孔敬原还蛮不错的，比那个穷小子好得不知多少倍。你还真的因为一句玩笑话，就当真以为你和那穷小子定了什么鬼娃娃亲，真是死脑筋不知变通。”

苏妮婷有些好笑的说：“孔敬原的父亲升了职我就要对他好吗？哪我成什么呢？”

苏嫂也劝着女儿说：“妮婷，你就听父母的咯，爸妈比你年长二十多岁，经过的事比你吃的饭还要多，爸妈的决不会错的。你跟着那个穷小子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苏妮婷瞥了父母一眼说：“一张被窝不盖二号人。”

苏嫂怒斥：“你怎么说话了。读了这么年的书白读了啊，我们是为了你好，我们老了要靠你啊。你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要为你自己想啊。你难道不想舒服一生，而是想过得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吗？”

苏妮婷见父母老是围绕着这事转，就说：“爸妈，你们说的是没错，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可你们说的事和我现在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去好吧。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学生，根本就没想过要去嫁给谁。我和子杨哥好，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除了晚上各睡各的房间外，几乎没有分开过，你现在让我们突然分开，我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我也劝你们，我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棋子，你们最好别把我当一颗棋来走，不然出了什么后果谁也不能保证。”

说完后开门出去又说：“我要去子杨哥他们家搞学习了，会晚一点回来。”

苏荫林气得瞪着眼咬着牙，对着去关门的妻子说：“把门闩了，别让她进来。”苏嫂关门时本只是想把门掩上，无意中却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