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高把表妹带到住处，只有一个卧室及厨房，这卧室有二十多个平方，卧室里乱七八糟的，一张旧办公桌放在平头床边，办公桌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书报，还有几件脏衣服搭在椅背上，地上扔着不少的纸团，一看就是单身没人照顾的人。她有些诧异的问：“表哥，表嫂没有和你住在一起吗？”

袁志高在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似乎没收有听见表妹的问话，当吴桂芳以为他没听清再要问时，他叉开话题说：“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忙了，都没空收拾家里。”

“太忙了就把表嫂接过来啊！”说完把子江放在床上，也动手帮表哥收拾起来。

他悲伤的轻叹了一声说：“表妹，你先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来，到表哥这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吴桂芳见表哥如此神情，顿时浮想联翩，知道表嫂可能遇到了什么不测。

“舅舅和舅妈好吗？”他压抑着自己悲伤的心情问着，他还是前一年回家看过舅舅、舅妈，那时他回家是想和舅舅商量，要他把家产变卖了，搬到省城和他一起住。舅舅不但不听他的，反而把他外甥骂了一顿。不过那时吴桂芳出嫁了，并不知道这回事。

不提则已，一提吴桂芳就想起已死的父亲和在家受苦的母亲，红了眼眶。袁志高一见表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红了眼，有些心急的问：“舅舅、舅妈怎么啦？”

他知道他们在土改运动中是没有好日子过，本想着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看看的。

“我爹受不住游堤，上吊自尽了。”想起慈爱的父亲，吴桂芳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

袁志高听到舅舅的噩耗，想起自己是老人家养大成的，他哆嗦起来，竟像小孩子一样哭喊着：“舅舅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要是听了外甥的话，决不会走这条路的啊！”悲哀的哭声能感染着别人，更何况是失去父亲的吴桂芳，她想起父亲死后，自己带着子杨出来这一路上所受的苦一齐引上心头，更加呜呜的哭着。

袁志高哭喊过后，稳了稳情绪哽咽问：“那舅妈了？”

“孤单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想到年迈的母亲，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那种压力。

“要把老人家接来，不是老人家尽心尽力的如亲儿子一样把我养大，我不会有今天的。”慷慨的说完后，他又问：“余惟宝怎样呢？”这一句他是明知故问的，他知道余惟宝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提到丈夫，她擦干眼泪，然后深呼吸了口气说：“应该已经到那边去了。”其实她也不能肯定，可是她总觉得丈夫没有那么容易死。

心思缜密的袁志高，从见到表妹后，就在车上想了许多。心中早有着决定，余惟宝现在肯定是靠不上了，他要好好的照顾舅舅这一家子，虽然现在舅舅不在了，可毕竟还有舅妈和表妹以及这两个孩子。

他问表妹：“就算他活着到了那边，他有可能永远不回来了。你现在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办？养得活他们吗？”他停了停，直言不讳的说：“你要想清楚，不能死心跟定他。”

“不，我相信他会回来的。”这句话一直是她活着的希望。

“表妹，你不要听他胡说，他绝不可能回来了。”他见表妹有些动摇了，继续说道：“现在形式紧张，余惟宝的事情，你不能对外人泄露半点，讲了连我也要受到牵连，现在你就当他死了。”他说的是实话，现在这形式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人的，如果知道她的父亲是地主，丈夫是军官，不但自己保不住她，只怕连自己的主任之职也要丢。

她看了一眼表哥那严肃的面孔，知道表哥说的是实在话，也是这席话提醒了她，就算丈夫活着，她们母子仨人现在怎么办？自己不可能有经济来源，身上的金条拿出来反而会招祸，那自己又靠什么来养活两个孩子呢？

听表哥这话的意思，看来他们夫妻相聚是遥遥无期了。

“我该怎么办？”她对余惟宝的那些山盟海誓的话语，只能被实现生活打破了。哪怕心里在不愿意，在哭，可是为了孩子，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她不得不放弃以前的诺言。

“嫁给我！”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而是从市委回来的路上想着的问题，现在表妹孤单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而自己又是单身一人，他所住的地方只有一个房间，如果不结婚的话，多多少少会招来别人的闲话，而且结婚以后他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照顾表妹一家了。

嫁给表哥？吴桂芳惊讶的脱口问：“表嫂呢？”

袁志高被她这么一问，叹了一声，说道：“我们结婚不久，她不慎被抓了。我们一直想办法救她，可是却缕缕失败。她在牢里受尽了折磨，解放前夕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那时她还身怀六甲……”

吴桂芳听着表哥的叙说，想着他们都是苦命的人，这真是老天捉弄人。

不过与表哥搭伙过日子的事情，表哥到没有再提起。

午休过后，袁志高上班去了，吴桂芳把卧室收拾了一番，该擦的地方把它全都擦的干干净净。该洗的东西把它堆放一堆，准备去洗时却不知要到哪里去洗而为难。

邻舍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大娘，子女都上班去了，一个人在家里。她听见袁主任房里有响动，怕是小偷来了就轻手轻脚步的去瞧瞧，走近一看见是一个年轻女子在收拾房间，一个小孩梆在一把靠背椅上，另一个大点的站在旁边逗着玩耍。在发愣的吴桂芳见到老大娘，微笑着迎了出来说：“大妈，您进来坐啊！”

“你是？”老大娘知道袁主任是一个单身汉，家里突然来了母子三人，愕然得脱口而问，她见老大娘如此茫然，就自我介绍说：“我是袁主任的表妹，刚从乡下来，丈夫得痨病死了，来投靠表哥的。”

老大娘哦了一声，像领悟到了什么，顿时脸上堆满了笑容，走了进来。见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摆设得有条不紊，又见床上焕然一新，脏被单脏衣服堆放在一块，估计这是要洗的东西就说：“袁主任就是差个帮手，单身一人只顾着忙工作，家里就乱七八糟的。这下好了，你来了就有人擦洗了，家里又热闹了，我这老太婆也有伴了，这堆脏东西我带你去井边。”

吴桂芳叮嘱子杨带好弟弟，提着脏衣被随着老大娘来到一口井边，老大娘还在邻近借了一个吊桶，借吊桶时还对那主家说是袁主任的妻子，那主家姓任，主妇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一听说是袁主任的妻子，主动拿出吊桶，来到井边热忱的和吴桂芳打着招呼。

吴桂芳听到老人家介绍自己是表哥妻子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愿的，他一直把表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突然间变成丈夫，肯定是有些接受不了的，可是她又不能反驳。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她还是懂的。

吴桂芳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接过吊桶，从没有坐过这种活的她，把桶伸到井里，却怎么也吊水不上来，任大嫂在心里嘲笑着这乡下人是笨蛋，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实在看不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吊绳，帮她吊水。老大娘一见有人帮忙，就回家帮她哄孩子去了。

西区区委办公室离这水井并不远，一个陌生又漂亮的女人，早已经引起好几双眼睛关注。

“主任，我来做月老。”一个坐在门边的男子井边一眼又说：“这事你应该赶紧考虑了，工作虽然重要，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忙了工作回家连一口热饭都没有，那种日子是不好受的。这次要不是你表妹来，你看你那些脏东西，哪个妇女又好意思跟你洗咯！”

“是啊！”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咐和着。另一个同事说：“男子无妻不成家，现在我们的‘大家’已算稳定，就应该要考虑一下‘小家’了。”

“主任，只要两斤喜粮，几包喜烟，就今晚！”坐在窗边的汉子说到。

“今晚好啊！”众人齐声说到，接着发出一阵爽朗的哄笑声。

办公室里的议论声不小，像是要特意传到了吴桂芳的耳里似的，她听着这话心里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赶紧把床单衣服洗干净就走了。

傍晚，吴桂芳把晒干的衣服收进卧室，袁志高下班回来了，他欢喜地走进家门，抱起子江吻了吻。然后笑着对吴桂芳说：“表妹，我们到外面去吃吧。”

“好。”她下午本打算做饭，可是厨房里面什么都没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不过常在外面吃也不是办法，太费钱了，所以提议：“明天把锅，油烟买好，我们就在家里做饭吧。”一个下午时间她也想通了，与表哥结婚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毕竟自己以后有了绝对的依靠，而且对他有着万分的熟悉，不用在去猜想他这个人的心思好坏。

如今，像她这种没有一技之长，而且带两个孩子的女人，想要生存下去，根本不可能。

为了孩子，她硬气不起来。

袁志高听了表妹的话，知道她这是想通了，喜滋滋地一手抱着子江，一手牵着子杨，对吴桂芳说：“走，我们吃饭去。”

吴桂芳掩上门，牵着子杨的手，进了一家小餐馆，喊了几样菜，提了一瓶酒，俩人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