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心相对

徐慧声音清亮字字清楚:“我爹原是云麓书院山长,并不曾犯事,是被牵连至此的,天子治下,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我徐家自当承受!”

“云麓书院?江州府云麓书院?你,你爹是山长?”

“是!”

萧湖激动的站了起来,萧家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可徐慧明白萧湖为什么如此激动,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读了十几年连秀才都没考中的所谓学渣,在听说自己亲家是国内著名书院校长时,怎么着也该有些身为学渣的自觉吧?

在萧家的震惊不已中,萧湖慢慢的坐了下来,脸色变得十分窘迫,他刚才还为自己的身份沾沾自喜,现在才觉得,自己一个连秀才都没考过的童生,在见惯才子大才的云麓书院山长嫡女面前,还一脸自得显得多么可笑!

萧河坐不住了,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在萧家人面前的优越感快要分崩离析了,他一把推开凳子,说了声“我吃饱了,回去看书”,就匆匆的快步走回了房间。

贺氏震惊的喊了声“相公”,扭头看着徐慧,徐慧脸色丝毫未变,任由萧家人打量。

萧老爹有些小心又别扭的向徐慧打听徐靖庵和云麓书院的事情,他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小儿子萧河能考中举人当官,光宗耀祖。从萧河的反应中,他自然可以看出亲家好像以前是很了不得的人物,那么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要是能教导教导萧河,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徐慧估摸着萧老爹的心思,轻声说着徐靖庵的事情,只简单的说了些云麓书院出过多少才子名家、举人进士,甚至状元探花,还有徐靖庵教出来的一些出色学生,就不再多言语了。可这一切就像是在萧家人眼前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们一直以为萧河的童生身份就够了不起,周围这么多村子,也就只有萧河一个童生,而且只要这次乡试通过,他们一家人就是秀才老爷家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秀才其实不算什么,就是举人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他们现在媳妇亲爹娘舅可都是活生生的举人老爷呢。感受着萧家人看自己眼光的不断变化,甚至萧大勇看自己的目光都带上了说不清的敬意,徐慧面色不变,微微笑着端的是云淡风轻。

她们想来打自己脸,那就该做好被自己狠狠打回去的准备,徐慧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湖根本连秀才都没考中,贺氏依仗的不过是萧河读书人的身份,那她徐慧就打破这个身份带来的光芒,让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相信经此一次,萧家人再也不敢拿自己流放军户的身份做文章了!

吃罢饭,徐慧以为萧老爹和萧李氏还会说些话,哪知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让萧大勇和徐慧回了房。

现在马上十月,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就剩下一些割草砍柴喂猪喂牛编席子之类的轻省活儿,萧大勇觉得自己就算歇着也没什么不可以,加上着实在想多陪陪媳妇,也就二话不说,带着徐慧和妞妞回了自己屋。

萧家人都被徐慧刚才那些话震得有些回不了神,贺氏心里不是滋味泛酸的嘟囔几句,也都只当没听见。

徐慧带着妞妞和萧大勇回了房,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弄明白,屋子堆放的杂物下面那台织布机到底能不能用。萧大勇得知徐慧想收拾屋子,自然没什么不乐意,他本来就不太满意自己都要成亲屋子里还堆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趁自己在家收拾出来也是挺好的。

萧大勇身上有力气,干活麻利,很快就把杂物搬开,露出了下面的织布机。徐慧按照记忆里仔细检查一番,除了一些小部件要修一修,这台织布机居然保存的还算完好。

“媳妇,这织布机虽是个稀罕物,可咱这地儿没法用,我一会儿找村里的木匠,把它拆了给你做个炕桌吧!”萧大勇看着自己父亲当年费劲给母亲找来的织布机,心里有些难受,要是自己父母健在,今儿三婶也不会这么让媳妇难堪吧?

徐慧不知盼这织布机盼了多久,听萧大勇要把它拆了,不由瞪眼:“你敢!”

萧大勇愣了一下,徐慧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么大一个物件,拆了做炕桌,亏你想的出来?你忘了我家是哪儿的?江州府最出名的可是织锦呢?”

“你会织布?”萧大勇十分惊奇,他一直以为徐慧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

徐慧嗔怪的瞟了萧大勇一眼:“我生母是江州府手最巧的姑娘,听过织花纱吗?我不光会织布,还会织花纱!”

“花纱?那是啥?”萧大勇憨憨的挠了挠头,绸子、缎子、棉布什么的他倒听过,这花纱是个啥?他还真没见过。

徐慧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萧大勇的脑门,挥了挥手里的手帕:“你个憨憨,寸金寸纱你都没听过?用织纱机织出来这么一块帕子,在江州府就能卖五两银子呢?”

“啥?五两?”萧大勇看着徐慧手中那不过他巴掌大的手帕,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是啥帕子,用金线织的吧?

徐慧看萧大勇瞪大的眼睛傻乎乎的样儿,忍不住笑起来,妞妞看徐慧笑了,自己也咯咯咯的跟着笑,一大一小都冲着萧大勇笑,笑的跟花儿一样好看。萧大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挠了挠头说:“媳妇,我没见识,你别笑我了!”

“好,我不笑你,你帮我把这织布机挪出来,找个木匠修一修,我就能在家里织布挣钱了!”

“挣钱?不,不用你挣钱,媳妇,我有军饷,一个月有一两多银子呢,而且我打仗厉害,每次都能得赏银,你什么也不用干,也够花销的!”

“可那些钱都是要给家里的,我不想次次伸手问家里要钱,再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多少织一些布,也好分担一下家用,战场无眼,你可别为了赏银不顾自身安危,我和妞妞以后都得靠你呢!”徐慧定是要织布的,巧姐儿生母吴氏凭着自己的巧手都能置下数万计的家产,她徐慧有着穿越千年的灵魂,不信不能用这一双手改变自己和家族命运!

当然这个想法现在还不能和萧大勇说,毕竟这里的观念,嫁过来就是婆家的人,不该再一心为了娘家!

萧大勇听了徐慧的话,却是十分感动,他自从父母去世后,再没听过这么贴心温暖的话了。每次回家,家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只关心他在营里表现好不好,有没有得赏银,似乎都没有跟他说过他注意安全,更别提帮他分担一下了。

徐慧看萧大勇好好的眼眶泛红,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由问到:“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我刚嫁进来,好多事情不清楚,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只管说我就是,咱们是夫妻,本就该坦诚相对才是!”

“没,媳妇,你没说错啥,是,是你对我太好了!”萧大勇有些别扭的侧过头,去收拾织布机。

徐慧松了口气,原来是被感动了,可自己也没说什么,这个二愣子就感动成这样,至于吗?

萧大勇干事利索,把织布机挪出来之后,就按照徐慧要求找了木匠,把该修补的地方修补了一番,徐慧这才知道村里有一个老木匠,手艺很好,以前还在县城给大户人家打过家具,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出门,就在附近揽些木活儿干。徐慧一听,顿时很开心,这织布机需要经常维修,有木匠在村里可是方便多了。

得知徐慧和萧大勇在收拾织布机,正在院里晒干菜的贺氏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当年大哥为了大嫂花了那么多银子弄来,现在这侄媳妇又开始折腾,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萧老爹不满的看了贺氏一眼,萧李氏忙说:“干你的活儿吧,他们自己屋里的东西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管萧家人怎么说,萧大勇看着往织布机上架上棉线,坐下来开始织布的徐慧,眼神有些恍惚,他记忆里曾经娘也是这样坐在织布机旁,织着布和爹说着笑着,他在炕上陪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玩,一家人那时候多开心啊!

徐慧织了不过一会儿,线就断了好几次,她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这北方想织布还是得建地窖房。

萧大勇自是知道织不了布的,当年他娘手那么巧,也说这里织布总断线,没法织光滑的细布,只能织些粗布罢了。他看徐慧皱眉,忙劝到:“媳妇,织不了咱就不织了,我打仗的时候会小心,也会多挣钱给你的,你要是不想问家里要钱,不然,我,我回头得了赏银就不给家里了,让人专门捎给你!”营里有规定,杀五个蛮子奖一两银子,他多杀些蛮子,给媳妇多挣赏银花。萧大勇说完,又觉得自己存了这么些小心思,十分不孝,不由脸色涨的通红。

徐慧则是对萧大勇又改观几分,这么个一看就是憨厚心实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些话,可见真是把自己放在心里,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呢。而自己虽然嘴上关心他,其实也不过和萧家人一样,把他当成一个利用工具,可让一个现代人,这么短时间对人敞开心怀,对徐慧来说还真是太难了。但是萧大勇既然真心对她,她以后也自当真心对待萧大勇,不辜负了他这份真心实意就是。

萧大勇看徐慧不吭气,以为她被自己这大不孝的做法吓住了,忙想开口解释,哪知徐慧却笑眯眯的说:“好!”

什么?萧大勇傻眼了,徐慧却十分清楚的说:“虽然咱们是小辈,可既然已经成了家,就不光要齐心协力为一家子,也得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咱们吃住都在一个院子里,又有长辈,你的饷银自然该归了家里,可你战场勇猛靠自己能力得的赏银,归了咱们自己家我觉得没什么不对;我既然嫁过来了,妞妞自然也该我照看,她还小,我们不光得管她吃喝以后自然也得给她攒一份嫁妆,家里孩子多事多,我们不能都指望家里,你说对不对?”

萧大勇被绕的有点晕,但还是大概听懂了徐慧的意思,他立刻举一反三:“媳妇,你说的对,不光妞妞,还有咱们自己的娃儿,我以后一定多杀蛮子挣赏银,都让人带回来给你保管!”

徐慧不由笑了,洞房花烛夜过成那样,居然还想自己的娃儿呢,这个二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