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记得他二十岁那年从战场被人抬回来,御医的三缄其口和钱明辉苍老了许多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别妄想平凡的生活了。就在御医终于开口说了他的情况的时候,乐珩君也暗暗决定了一些事。

那天晚上钱明辉站在乐珩君身后,安静地等着主子开口,对于乐珩君突然单独召见他却又许久都不说话很是纳闷,主子很少这样。

“钱总管,”乐珩君突然开口。

“是!”

乐珩君好像在想着该怎么开口,手里握着一个香囊,这是新绣的。想起那个对着自己笑得羞涩的脸,乐珩君有点开心,可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等我死了,”

“主子!”钱明辉突然大喊一声,严肃地盯着他,眼里是很明显的不满。

不理他,继续说自己心里的打算,“等我死了,看着婉柔找个婆家,要是找不到,这个王府就给她了。你多帮着她点,女人终究难过!”

钱明辉没想过主子对婉柔这么上心,还想着她以后的退路,“主子,为何不娶了婉柔,既然喜欢,王妃这个身份,对婉柔更加有好处。”

“喜欢……”

喜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但是婉柔是他心中很重要的女人,这是很肯定的。陪伴了他八年,这份陪伴就足以让他待她不同。

可是,一身的病,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占据了他整个世界,连活着都是问题,谁会去考虑情爱?

他健康的时候,想的是国家,为皇兄开拓领土;他废了,想的是怎么活下去,不想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到现在,活不活着,都无所谓了。

孩子,那个他一直小心对待的词语,也早成为泡影了,钟欣,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可是她不该,不该学了一身的心机,为了生存,皇宫里的女人什么手段都能使,他恨过她!可他连罪魁祸首都原谅了,还恨钟欣,不是太过矫情了。

太皇太后设的家宴在她宫里的后花园,满园的鲜花绿草太过富有生机而让这个宴会显得怪异。武王两次被她阻挠在西北回不来,如今却又设家宴,她不怕引起别人心里的仇恨吗?

乐珩君是最后一个入席的,看着其他几个兄弟已经坐好了。乐珩君礼貌地朝几个哥哥行礼问安。大哥的位置现在由新皇帝坐着,乐珀怀看到乐珩君的时候,眼睛一亮,像欢脱的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到乐珩君面前,“四叔,你都不来看我!”

伸手摸摸他的头,突然大口地咳起来,旁边童书赶紧拿起绢帕递给王爷。

等了片刻,平缓下来,乐珩君伸手整理了下新帝的龙袍,“这不是来了吗?先去坐好,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

嘟着嘴应了一声,没精打采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在身旁的太后娘娘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九连环递给他,小孩子心性,一会就被身前的九连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忘记他的叔叔了。

“哎呀,四哥!你看这小皇帝,一看到玩的就忘记还有个不辞辛苦为自己拼命的四叔。”说话的是一脸温文儒雅,可是脸上还是少不了些许的稚气的闲王,也是最小的王爷,只有二十三岁的乐珩云。

其实应该还有一个幺弟,那个被藏在冷宫十年,然后突然消失的弟弟,如今倒是慢慢被彻底遗忘了……

五个皇子中长得最像先帝的是二皇子,最俊美的是五皇子,最威武的是三皇子,而他,好的话能得个最羸弱,不好的时候就是一个病鬼。

乐珩云看着他依旧是一脸的笑意,眼中是一派的乐观和促狭,对于他,乐珩君起先还有恨,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只剩下漠视了。

如果连兄弟都能残害,这样的人早就丧了良心,恨他有用吗?当他从只有九岁的乐珩云手里喝下那杯参了大黄的东西让他肝脏损坏,差点死在战场时,这辈子,君王兄弟情就已经微弱到不屑去谈论。

走到一个宛若天上神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的人跟前,乐珩君躬身行礼,“二哥!”

“你的身子如何了?”乐珩牟,有名的谋士,他是悠王,从一早就看透王者的命运,因此他没有参与任何权谋之争中,得了一个悠王的名头,躲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做着自己的一方霸主。这样的先见之明,让乐珩君佩服,心中的羡慕也是满满的。

因为是兄弟,因为都曾被牵连进血的拼搏中,他们即使没有成为敌人,也注定成为不了兄友弟恭,一声表面的迎合就够了,也没人需要他们多么友好。

“四弟!”

如果说这两个人还能表面糊弄一下,那么这个叫他的人,就真的已经剑拔弩张了,“武王!”

乐珩淳身材魁梧,五官像是刀刻似的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气,眼眸如草原上奔跑的狼王,抓住你,就是死!

乐珩淳跟乐珩君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少年。在战场上,乐珩淳曾一怒震破敌军的士气,他是一个好将军,这连乐珩翔和乐珩君加在一起都比上不。

正因如此,乐珩淳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最为关注的对象,一个备受大臣和父皇喜爱的皇子,他成为太子似乎比嫡长子更加有说服力;至于最终结果,那是一场很长的故事。

论勇气,他比乐珩翔强,论武功,他比乐珩牟厉害,论长相,他比乐珩君更具有男子汉气概;所以,他是乐珩翔最大的敌人,如今,他将是乐珩君最大的敌人。

论军事实力,他根本比不上乐珩淳;论身体强健,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更加健康;这场苦战,他最需要的是时间,但是他最缺少的也是时间。

太皇太后曹欣芷把四个孩子都聚集到一起,虽然这里面三个孩子都不是她所处,可是如今,她正在用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保住现在的太平。

这几个孩子都够聪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耐,可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能容二君,更何况是四君。

她老了,斗不动了。还记得当然,相似的场景,她宴请的那群艳丽的女人,那时候她好像也没有这些皱纹。

如今,证明她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现在,她也不会输给这群孩子,姜是老的辣,她相信自己。

“我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们父皇还在,我们一家子也有这样聚过。他还夸你们各个都长大了。”

武王突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拍,酒水撒了一桌面,旁边立刻有太监赶紧擦干桌面,给他换上一杯新的酒。没理会太监的动作,乐珩淳瞬间的阴沉没让任何人看见,笑眯眯地一口饮尽,然后抱手请罪,“恕罪,太皇太后,滑手了!”

“武王还是小心点!”

曹欣芷笑意撤下,面无表情地说。她也没有兴趣在做什么追忆过去,看向小儿子乐珩君,可是人家根本不理她,很悠闲地吃书童准备好的吃食。突然有种感觉,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个个都不理会她这个最尊贵的女人,他们竟然如此无视她?!

乐珩君的确不想理会这个从来就是自以为是的母亲,看着童书和佑早一下子就变出了各式精致的小点心,他没什么胃口却看到乐珀怀盯着直流口水。朝他笑笑,招手示意他过来。

乐珩云握紧酒杯,眼神扫过一丝恨意,然后挑起嘴角说,“四哥,男人怎么能伺候好你吃东西,我这次来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拍拍手,从远处走近三位穿着各异的女子,不可否认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看到乐珩君面无表情,乐珩云更加邪恶地说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这可是一字并肩王,比我这个闲王可是有权势多了。四哥府里有好几个内侍呢,不过我怎么听说,婉柔都要嫁人了。四哥,我听说你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人家,那人才肯给你治病啊。这样,婉柔真是太贴心了!”

从进来那一刻戴上的面具一点一点裂开,乐珩君闭上眼睛,手里的筷子都快变形了。

顿了片刻,睁开眼睛,墨黑的眼眸,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放下有些弯曲的筷子,他淡淡地开口,“不必了,我不需要。”

“不需要,四哥,想来也真是不需要!四哥的身体可能真的承受不了,四哥的身体不行要好好养养!不然一直对女人不行可不得了了!”

这一句不行等于在所有人面前打了乐珩君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他是战场鬼见愁,他不行。不管是什么身份,一个男人基本的尊严被乐珩云踩在脚底。

乐珩云也是一愣,他只是顺嘴了,看向乐珩君,刚想开口。乐珩君就开口了,“我有些不舒服,不在这里扫兴了。闲王若是闲着无聊,去皇兄灵前守着,这些女人,闲王还是收回吧。”

听到乐珩翔,乐珩云原本的歉意一下子荡然无存,“没关系,即使我现在不去,以后我的孩子总要去祭拜大哥的;不过,四哥,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要不然,四哥之后可没后人能去拜祭!”

手掌握紧,扶着他的童书担心地看着主子,闲王到底想干什么,从小就跟主子闹,以前以为他是小孩子脾气,就算是中毒事件,他童书也相信闲王是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力,可是他今天真是太过分了!

“走!”乐珩君沉声道。

“是!”童书扶着王爷,佑早拿着王爷的披肩跟在身后缓慢离开。

武王举着酒杯坐在原地看着两人之间的的剑拔弩张,等到两个人都离开,看着一脸震惊的太皇太后,武王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太皇太后,从来,家宴只有你们一家四口,我只是个看戏的!本来,我不打算做什么,可是您这么拼命唤醒儿臣心里早就沉睡的记忆。我觉得我还是去调查下我生母的死因吧。”

武王扔下一颗炸药,潇洒地离开了。只留下曹欣芷白着脸瘫倒在地,身边陪着新进太后,她们何其相似,又何其悲哀!

一身药味出现在悠王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王爷,该回去了!”

听到声音,赶紧偷偷把手里握着的杯中酒饮尽,然后迅速把杯酒放下。

“王~爷~~”那人声音有些上扬,似乎要到极限的感觉。

身体僵住,立刻站起来,有些遗憾地看着桌面那一壶贡酒不想离开,听到身后人发出不满的哼声,悠王赶紧离开座位。

“王爷,您的身体不好,喝不得酒!”

白衣说完转身挪步,悠王跟在白衣之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