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端坐在主位，一身绣着八仙过海的宝蓝色褙子，下面一件妃色襦裙隐隐露半截来。看着是个好脾气，圆脸大眼小嘴巴，从舒宛华进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嘴上说着“我的儿啊，可把你盼回来了。”却是等舒宛华结结实实跪下去行了大礼才虚扶一把，搂在身边坐着了。看着搂在怀里的姑娘，一袭杏红色流纱绫衣裙，明艳照人中又不过于招眼，真真是妥帖得宜。最难得的还是这流纱绫，是这一年在南边兴起来的料子，轻薄贴身又防寒保暖，天冷的时候穿最好不过了。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顾盼间神采飞扬，带着小姑娘家特有的娇俏；一行一动，又颇知礼仪，应对得宜。最最难得的是，明明襁褓之时就离府而居，如今到了这雕梁画栋的丞相府，奴仆成群也不见一丝动容，倒是有几分大家风度。都说镇国公蒋业，一生戎马最心爱的就是已故的小女儿蒋氏，对外孙女也是疼得不行，甚至亲自挑选上好的女师为她讲学。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舒宛华不喜欢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和僵硬的笑容，不过宋嬷嬷再三嘱咐不可使性子，又一再目视，她只好用力挤出个笑容来。

不得不说，主位的视野就是好，不说左右两边就连外面伺候的丫头都看得到。这舒府雕梁画栋自是不必细说，紫竹堂一水紫檀木打造的家具，糊窗户的也是又轻又软又透气的软菱纱，好一个家大业大呢。

这厅堂中，要说还有一个人表现得比舒宛华还不自在，就该是余氏左首和舒宛华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该是二姑娘舒玉华了。要说，这府里任叫一个有头脸的丫头婆子出来也是模样端正的，姑娘们自是更精细。

二姑娘和母亲余氏一样有一张有福气的圆脸，玉盘似的脸蛋黑珍珠般的眼睛，要是笑起来也该是喜气可爱的，只是一只就绷着张脸，生生露出几分娇蛮来。连余氏让她拜见长姐，也不过草草一福。

右手坐着那个看着纤瘦些的，自然是三姑娘芝华，行动间不似舒玉华那般落落大方，带着三两分拘谨。行李倒是一板一眼的，却还是被余氏柔声提醒道：“以后大姐姐家来了，你们姐妹要和善友爱、亲亲热热的。”

舒芝华自诩已经十二万分小心应对这个只在姨娘背地里说嘴时听说过的大姐姐了，没想到还是惹得主母一通说，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主位上的两人，还是低声答应了。

余氏很满意舒芝华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加深几分，亲热地拉过舒宛华凝脂般的小手，不经意间看见了她手腕滑下上好的和田白玉镯，眸光一顿，立刻不动声色的移开：“你的两个弟弟都在学堂里读书呢，今日先生考校他们学问，晚间回来就能见了。大姐儿可是累了一天了？让丫头们带下去梳洗一番再往上房来见过你父亲，再一家人一起用饭。”

舒宛华自然是连声答应的，脸都要僵住了，起身施了一礼便旋身离去。唔，她确实该好好梳洗一番，这满身的脂粉味她可受不了。

舒宛华刚刚跨过门槛，便听得身后一声“哼”，她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轻快，反正舒玉华已经不喜欢她了，舒玉华越不自在她就越是开心。

远远的，似是传来余氏的呵斥：“做什么这般举止粗鄙，来啊，将二姑娘贴身伺候的拉出去各打十大板。”

“母亲，您做什么将她接回来！那副样子真是见了就讨厌！”

“二十大板！”

“母亲！”

原来，不止她自己一个不愿回来，不知道做什么要回到这高墙大院的牢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