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那些钱能换不少粮草辎重,你不给夏子允,却巴巴跑来送给别人?”代齐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

婉涔声音杳然,不禁苦笑,“夏子允要的不是这些。他不会出兵的。而我所求的,不过是夏子凌的平安。”

可如果所求只是他平安,为什么不干脆放了他娶田茵茵?不过还是不甘心而已。她跟母亲一样的外表下是个执拗的心,不撞南墙心不死。

车子停在一栋白色的小别墅前。婉涔抬头望了望,“大帅在这里?”

“不。这是我的官邸。”代齐说着往房子里走。

那婉涔驻足,“我要找桂帅。”

“恐怕你还不知道,通城驻军是我管辖。”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婉涔十指攥紧,思量他话里有几分真。然后下定决心一样跟着进去。

“齐少。。。。。。”婉涔一刻不能停恨不能问他什么时候出兵。

代齐却抬手,示意她停下,叫了仆人,“带那小姐去客房梳洗一下。”

婉涔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看自己的身/体,确实是不雅。她素来爱干净漂亮,这样连着风尘仆仆的脏腻,也很是难受,只好先去洗澡换衣。

婉涔的小皮箱落在了大帅府里没能拿回来,站在那里犹疑不动。

代齐挑了挑眉,漠然的对下人说:“到小姐房里取件衣服给那小姐换。”

待洗漱完毕,月已经高挑在柳梢头上。

客房里寻不到吹风筒,只能用毛巾搓了半干。

但这样披散着总不像个样子,便绾了一个髻。手头边没发簪,婉涔四下里寻了寻,瞧见花瓶里插着一只剪了刺的玫瑰,就取了别住发髻。可玫瑰的杆子不够硬实,那发髻绾便有些松散。镜子里望去,却又别有一份随意慵懒的风情。

仆人来传话,说少爷在客厅等她。小楼里异常安静,只有几个伺候的下人。仆人引了婉涔来到饭厅,桌上然着白蜡烛,熏着香。

婉涔穿着一件真丝葡萄紫的连身长裙,估计裙子的主人身材娇小,长裙只到她的膝盖下两寸。露着半截雪白的小腿和足腕,羊脂般泛着的光。

婉涔许久没穿过洋群,穿起来好像又回到在法国的时候。

代齐见她走过来,松松散散绾了个髻,有些细碎的头发没被拢上,鬓边也落着一些。一朵暗红色的玫瑰若隐若现的藏在头发里。

那些细碎的头发都干了,失了水分的头发有一些蓬蓬松松的,好像姐姐以前养过的一只金吉拉波斯猫。只是那猫总是性野凌厉,除了姐姐,从不肯让人碰。

而她熙水双眸幽幽地望着他,看起来就像那只收起爪子的乖猫,让人忍不住就去她的毛。

代齐此时换下军装,穿着一身月白绸子衫,更觉得丰神俊朗。他过来为婉涔拉开椅子,伺候她坐下。手指无意划过婉涔清清凉凉衣裳,头发里也不知道是玫瑰花的香还是洗头水的香,就那样盈盈的浮在空气里,都被他捕捉到,一丝的心头荡漾。

不待婉涔开口,代齐一一介绍,家里有汉浦最好的满族厨子,做的都是老家的小菜,让她好好尝尝。

餐桌上摆着小鸡珍蘑粉、御府椿鱼、扬子饭、豆擦糕、醋溜白菜。碗碗碟碟摆放的很是热闹,菜色也极是诱人,只是和这西洋的布置有些格格不入。

婉涔随着母亲长大,对满家的吃食倒没有特别的钟情。抬头看看代齐,看上去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婉涔心里有些疑惑,他到底是谁?可这个问题现在于她并不重要。

婉涔的心思不在此,又不好薄他面子。随便吃了两口,算是尽了客人的礼。

代齐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怎么,不对口味?”

“不是。我吃好了。”

脸上带着不明就里的笑,让人撤了饭菜下去。

婉涔的话压在心里良久,但又不想突兀。正寻思着怎么开口,代齐终于开口。

“那小姐真是好气魄,这样烽火连城的千里救夫。代齐都忍不住佩服。”话虽如此,可声调里婉涔怎么都听出了嘲讽。

婉涔动了动唇,还是忍住,等他的下文。

“其实让我出兵一点好处都没有。说实话,你那些金子,我也不爱。我与凌少是有些交情的,但是,马占荣私下里投靠了左家军。实不相瞒,左家军和桂军也是有些交情。若不是非出兵不可的理由,我谁也不想得罪。乐得坐山观虎斗,反正桂帅对江北没动过心思。”说完,聊有兴致的看着她。

“还请齐少开个价,我不会白白让你出兵。“婉涔仰首看他。

父亲执掌户部,往来官宦巨贾,耳濡目染下觉得凡事皆是交易,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谈不妥的条件。只要她有,她就能换。

代齐不屑一笑,“出价?你是来跟我谈生意的?不是来求我的?”

“我相信这世上什么都有价格,只不过是出得起出不起。”

代齐哈哈大笑,“老王爷的生意头脑都传给了你,被养在夏家不明不白的,真是可惜了。”话语间,步步逼近,俯/身看婉涔拒绝的脸。

婉涔的手里攥着餐巾,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凉。

人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连连钱都不看在眼里,那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心?

婉涔突然觉的自己的幼稚来,这样就一路颠沛流离的跑来,只是她自己太自信金钱的力量了。

代琪手指挑起婉涔的下巴,俊秀的脸上冷艳动人。

婉涔不料他如此唐突,正要扭开,他却已然松开手。

“你想要什么?”婉涔不想问,还是得问。

代齐挑了挑眉,“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什么。不如这样,你在我这里住几天。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要。”

“通州只能撑四天。如果四天后你跟我要我给不了的,我拿什么跟你交易?”婉涔冷冷瞧他。

代齐又是一笑,笑容里却疏无笑意,“放心,自是你出的起的。”

窗外月亮分外的圆,荏苒几盈虚,澄澄变古今。婉涔的头靠在窗台上,茫然的望着月光。

她觉得自己好笑,为什么就相信他了呢?想来不过见过两面,怎么想,他对她的态度都有些不善。

难道就是因为他从桂立文手下把她给救了,对他就没了防备,反而生出些感激。这些个感激进而变成了信任?

那婉涔啊那婉涔,但愿你没信错人。

夏子凌如今怎样了?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如果救不了他,她宁愿和他死在一处,也不能把他推给别人。

可如果他愿意呢?婉涔心里多怕这个“如果”。山盟海誓都能转眼成空,何况他们连山盟海誓都没有。她不停的问自己,那婉涔,你在赌什么呢?

第二天代齐先着下人送了一整套的晚装、首饰到她房间里。婉涔不知道他这唱的哪出戏,问他:“齐少这是什么意思?”

代齐促狭一笑,“晚上大帅府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婉涔心里急促的想知道他开的条件,“齐少,你可想好。。。。。。”

他却只是笑笑,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她唇中间,“嘘,别总问了。再问我可就更不知道要什么东西了。总得给我些时间想想。你快换上衣服,带你去转转。你这样的稀客,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宜吧。”然后转身出了她的房间。

婉涔颇是无奈,只好换上那礼服。

翠色的洋裙,鸡心领子镶着一圈浅色的蕾丝花边。那翠色从上到下的渐渐深过去,腰那里内衬了鱼骨,收成一个贴身的弧度,越发显得楚腰款款。一 走起来,盈盈翠翠的,好像婷婷菡萏出尘荷盖。

开车的是康云飞,见了婉涔也是一阵惊艳。要在平时见着这样的小姐,少不得上前恭维几句。可今天代齐在他身边,这个少爷向来冷面冷心,对男女之事从来不屑一顾的。所以他不好意思多看,老老实实的开起车来。

到了桂帅官邸,门前早是车水马龙,那样一种繁华气派。

康云飞替两人拉开车门。代齐先下了车,转过车身把婉涔扶出来。长臂一弯,等着她挎上。婉涔望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眸,饶有兴趣的笑。心里再不乐意,面上的礼貌也是不能输的,只好伸出手挎上他的臂弯。

代齐仿佛很是欣赏她这样“身不由己”,嘴角便了得趣的笑。

可一进了大厅,这笑便冷了。仿佛这世间没什么值得他动容的人、事,连敷衍的冷笑他都不屑给。目光疏冷,孤高冷傲的眼神让人情不自禁打个寒颤。

代齐和婉涔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代齐自然是国色倾城,婉涔也是端丽佳人。

代齐虽然名声在外,可从来没人听说过他教过什么女朋友,带过什么女伴。但今天突然就带着一位翩然的小姐出现,大家都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她的来历。

婉涔觉得这些个人对他的态度很是诡异,殷勤地上来打招呼,却又不敢深谈,也不敢靠近,仿佛怕他一样。

音乐响起来,这一场是一曲华尔兹。代齐问她,“会跳舞么?”

婉涔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会的,现在怕是忘的差不多了。”

代齐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你年纪轻轻,记性这样差。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说着胳膊一转,就把她的手握住,轻轻一用力就带着她舞池。

婉涔许多年都没再踏进舞池了,开始的时候脚步总是的跟不上拍子,时不时的踩上他的脚。

代齐却总是耐心的再带她起来,慢慢的,找到了感觉,婉涔就跳的流畅多了。代齐一身白色西服,配着她翠色的袭地长裙,滑翔、旋转,那样的流畅明亮,引的周围的人频频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