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以后的许乐都没有哭过,也没有在过一个生日,他觉得一个被爱抛弃了的人,没有资格哭,哭又给谁看?
七岁以前,周瑞告诉他,他的父母是出了车祸双双离世,那时他还爱做梦,时常梦到爸爸妈妈的脸,很慈祥,幻想他们如果活着肯定会很疼爱自己,他亦是孝顺乖巧的好宝宝。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周瑞和周洛韦的对话,他才知道,他是一个被爱抛弃的小孩,如果不是为了挽留父亲,他母亲不会要他,自然父亲病重弥留之际,他降生,也是那日,是父亲的祭日,原来他之前每个生日吃生日蛋糕要礼物,吹蜡烛许愿的日子,竟然是父亲的祭日。
母亲甚至没有抱过他,他出生不到一个星期,就自杀随父亲去了。
注定留他一个人,为什么要留下他自己?不负责任的父母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也是在七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墓园,一时间觉得照片上相互偎依的两个人,笑容甜蜜的那样刺眼,那样讽刺。
他躲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他想着逃避。
周洛韦竟直接找工匠将门卸了,抱着胳膊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许乐。
“懦弱的人才只想着逃避,遗传的很彻底!!”
许乐红着眼抬头怒视他:“我才不会像她!!!”
那件事情之后,周瑞曾试图找他谈谈,都被他拒绝的彻底,连最疼爱他的干妈吴珊琦也被无情的挂断过多次电话。
一度,他的亡父母成了他面前的禁忌。
只有周洛韦,对他冷嘲热讽,几乎用尽的所有的办法才将他渐渐的从阴霾中拉出来。
他十岁时期末考试结束的家长会,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参加,自己一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了天黑,那天雨下的特别大。
周洛韦找到他的时候,他依旧坐在那里低垂着头,像个被遗失了的小孩子,脆弱无助。
“许乐,连你自己也放弃自己,谁又是你的救赎!”
许乐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周洛韦冷笑一声,撑着伞走出几步。
衣角被人固执的抓住,许乐眼睛瞪的大大的,不肯服输,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晚上他浑浑噩噩一直高烧不退,却一直紧紧抓着周洛韦的衣角,不曾放开。
周洛韦在那些日子里曾是许乐最温暖的坚持。
许乐又被噩梦惊醒,一个人坐在大床上呼吸混乱无章。
呆愣了半晌,又四仰八叉的躺回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眠。
汲了拖鞋下楼喝水,周洛韦的房间没有丝毫动静,昨天他好像是在他屋里写作业来着吧……
那人折腾了一晚上估计不会早起,又浅眠,他蹑手蹑脚的下楼,开冰箱倒了一杯冰水喝下去,透心凉的感觉一下子让整个人清醒过来。
“又喝冰水!”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比冰水还要冷的声音,
许乐把水杯放在流理台上,回头瞪着他,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周洛韦脸色还是白的跟鬼一样,清瘦憔悴,唇角神经质的绷紧,偶尔握着拳低声咳嗽。
许乐瞪了他一眼,拿了周洛韦的杯子出来,从饮水机里兑了杯温水给他,又加了些蜂蜜。
把水杯塞到他手里,自己晃着脑袋出了门,晨跑去了。
周洛韦眉色冷淡的将一整杯水喝完,举步走出厨房,卡尔等在楼梯口,要伸手扶他,他摆摆手,示意不用,“peter说您至少今天该卧床休息!”
“不用!”
其实,周洛韦是个极其固执的人,或许,只有许乐,总让他带了些别人不易察觉的纵容。
上楼短短的几步路,又疼出一身的汗,周洛韦有些倦怠的摁着胃,关上门稍稍喘匀了呼吸,就去了浴室。
洗了澡,穿戴齐整,下楼正好见许乐呼哧呼哧的跑进来。
许乐打量他,并且围着他里三圈外三圈的看,想从中找出些端倪来,只是又失败了,周洛韦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餐桌前坐好。
许乐冲上楼冲了个澡,换了身运动衫下楼。
周洛韦一碗小米粥喝了几口,就孤零零的搁在那一动也不在动了,ipad支在桌上,他正在查收邮件。
许乐低声嘀咕:“天天哪来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哼!”
“卡尔,你联系peter过来给许乐看看,是不是鼻炎?”
卡尔裂开嘴笑了,一口的大白牙,白惨惨的甚是吓人。
许乐撇了撇嘴,啃了一口三明治,继续再接再厉,“周洛韦,你今天的粉底打太多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
卡尔这个时候倒是希望许乐多说几句,他这个固执的老板,真是让人十分头疼。
“少拿中国那些古语教育我!这是America!公司少了你还不转了?”许乐三口并做两口把三明治吞了,牛奶也喝了,抓起一边的书包,又顿了顿,回头嘿嘿笑,“中国古语还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然后拿眼瞟了一下他面前的粥,一溜烟跑了,他那点少的可怜的国语知识,再来一个回合,肯定败北。
周洛韦继续淡定的发邮件。
过了半晌,手终于抵在胃上,暗暗用力的样子。
“视频会议改在十点!”
“OK!”
似乎是生怕他改主意一样,卡尔迅速打电话通知了秘书下通知。
然后周洛韦盯着面前的粥,那表情是恨不能将粥看少的表情,最后,有些无奈的拿起勺子,一点点的把面前的一碗粥吃完。
刚站起身,胃里就一阵紧缩,吞下的粥一下顶到嗓子眼,周洛韦一手撑着桌子,有些吃力的站着,卡尔忙从一边扶住他。
“想吐吗?”
周洛韦摇摇头,扣在胃上的手越压越深,最终还是冲去洗手间,把粥给吐了出来。
然后,也不知咋的,莫名的就发了脾气,不让卡尔扶着,也不允许卡尔找peter过来,一个人进了房间。
张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跟碗粥较什么劲?
卡尔若有所思,这二人的相处模式,还真不是常人可理解的。
许乐单凭着这张脸,在学校也还算受欢迎,表白的妞里,无论黑白,他都通吃。
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竟然,有个男生神经病兮兮的课间站在教室门口对他大声表白。
许乐觉得这张脸快被丢尽了,咬着后牙槽挤出一个笑容,搭着他的肩膀,把人拖走了。
哦~~一时间,整层楼都沸腾了。
把人拖到隐蔽的地方,白人小哥还以为这是同意了他的告白,正要欣喜,被左一拳又一拳的,一顿胖揍!!
“老子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小屁孩拽拽的又踹一脚,拍拍手,回教室了。
于是,周洛韦听到的版本是,许乐竟然谈恋爱了,对方还是个男的,又变暴力狂把人给打了?
周洛韦匆匆拔了针,去许乐学校领人去。
这个臭小子,简直是皮又痒了!
周洛韦赶到的时候,还没开口,许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不屑一顾。
了解了情况,把律师留下善后,揪着许乐的耳朵就进了电梯。
“靠,你不准揪老子耳朵,这是学校!!!老子面子......”话未说完,周洛韦的手松了,砰的一声撞在电梯壁上,
“你怎么了?”许乐看着他手上贴着的白色贴布,又开始发飙,“你说你是不是神经病,这点小事,还用你亲自跑来!!”
“你还挺长脸是吧?”周洛韦按着胃靠在电梯壁上,眼前疼的模糊做一片。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周洛韦此刻没了力气,便任由许乐扶着他,坐进了门口停着的汽车里。
许乐上了车,左看右看,“咦,peter怎么没有跟来?”
前面开车的卡尔从后视镜瞪了他一眼,这真是个惹祸的祖宗!
周洛韦尤在生着气,这副破肠胃也这个时候跟他作对,疼的他一身一身的冒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出了周洛韦的怒气,许乐要想逃走,肯定也不行,卡尔事先洞察到了,迅速落了锁。
然后垮着一张脸,看着周洛韦靠在角落里按着胃几乎昏迷,他从一侧偷偷戳了戳卡尔,小声说:去医院!
卡尔了然,也顾不上周洛韦会生气,直接将车开去了医院。
车子进了医院,卡尔开去后面的那个楼,那里是医院的高级病房楼。
许乐戳了几个键就把peter召唤出来了。
还不等周洛韦发脾气,他率先吼起来,“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就不能等好了,再来教育我吗?我又跑不了!!!”说着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
周洛韦被他吼的一阵晕眩,干脆晕了过去。
peter叽里呱啦的开始骂人,许乐见怪不怪的插了耳机开始听歌,这个魔煞!
peter忿然瞪他一眼,跟着进了病房。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孩子,每天收获的白眼比吃的饭都多,可是,谁又在乎多个一个两个呢?
周瑞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把许乐交给周洛韦抚养,无非是因为他尚无子嗣。
许乐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白墙上,心底冷哼一声,他本就无父无母,根本就不需要多个教育管教他的人,也不需要周洛韦那可笑的责任感和同情心。
Peter揪着他进病房的时候,许乐心里已恢复平静,懒懒的往椅子上一靠,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病床上的周洛韦却是昏沉睡着,许乐放松下来倚着椅背,静静打量周洛韦。
每天他们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形色匆匆,跟了他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好像老了一些,脸上的轮廓也变的更加分明,长眉微微拢着,可是因为入戏太深,真的当自己是坏孩子家长?
这一天过的真是精彩,一时间困的睁不开眼睛,遂趴下来,在床边睡着了。
广阔无垠的大沙漠,他口干舌燥的走着,求生欲望很浓,他想要活下去。
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像是要把皮肤生生隔开一般。
他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骑着骆驼从远处过来,面容在风沙里看不真切,他说:孩子,回去吧……
我回哪里去?求你带我出去!
那人远远的对他伸出手,暖暖的,带着温和的包容。
男人带他走了一段路,突然消失不见,炙热的沙漠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他此时筋疲力尽,却不想放弃,远处隐约传来歌声,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朝着他走来,她问:可曾遇到一个骑着骆驼的男子?
他说: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她笑着回复他: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那人又消失不见。
这么残忍的方式拒绝他,并且见死不救,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不只身体上,心也死了。
他想挣扎却发现再也动不了,想喊叫,发现无法发出声音。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他的,他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周洛韦那张冷酷的脸。
竟觉的莫名亲切。
“做恶梦了!”用的肯定句,
“恩,被人扔在沙漠里差点死了!”
许乐抽出被周洛韦握着的手,看了眼时间,不动声色的翻白眼,
“你怎么没睡!”
“失眠!”
“才这么点年纪,学什么老年人失眠啊,”
一本正经的样子,被周洛韦看在眼里,于是嘴角微弯,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他这突然笑了,许乐就笑不出来了,这厮笑的这么寒气逼人,准备半夜审问拷打?
“喂,起开点,”许乐懒懒的掩嘴打了个呵欠,爬上病床。
这间病房就是周洛韦的专用病房,屋里的装饰都是按照他的意愿重新装修过的,乍一看,根本就不像个病房。
还有这张床,也是按照周洛韦的要求定做的,别人从来都没有住个院也像他如此兴师动众的。
“把手拿开!!!”许乐摸到他压在胃上的手,这人是不是自虐狂,整个手掌都深深没入胃里,一定是疼醒的,还装着自己失眠……
周洛韦皱了下眉,手压根不敢松开,怕被下一波疼痛反噬。
许乐用了些力气,拿开他的手,哼哼唧唧的给他揉起来。
“你别以为这样,今天的事就算了!”
“不就打了个人,你还不依不饶了!”
“那……”周洛韦有些难以启齿,
“那什么?被男人表白吗?靠!!!这个你也知道了!!老子长这么大真没这么丢人过,靠!!!不过好在他没赚啥便宜,被我揍的爹妈都不认识了!”
因为被表白才打了人吗?周洛韦松了一口气,原本许乐就比别的孩子敏感脆弱,他也怕有些话说过了,他逆反心理更甚。
“这事翻篇了知道吗?你敢拿出来再取笑我,我,我,我就让你疼死,再也不管你!”
“那你让我疼死好了!”周洛韦翻了个身,推开他的手,背对着他。
这是谁家教养了这么个奇葩!!!许乐气的咬牙切齿!!!
“老子今晚高兴,今晚你暂时别疼死了!”说着死皮赖脸的把手又伸过去,
月黑风高,今夜都难得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