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尘埃

蒸汽机车散发着滚滚浓雾，巨大的烟雾如同野兽一般盘距上了半边天空。程诺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那白色的蒸汽，也算是世界中的一抹亮色了吧。

“小姐，时间到了，该上车了。少爷还在侄屋等着呢。”身旁的管家一手拎着一个精致的皮箱，一手做着请的姿势。

“看来方晴是真的不会来了，也罢，我们走吧。”程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月台，都是些依依不舍，含泪告别的离人。

一阵寒风袭来，程诺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漠然的转过了头。一面在列车员殷勤的指引下走向包厢，又一面自嘲的在心底说着，程诺，你还在期待着些什么呢？这个城市已经没有留恋了呀。就像寂静无声的雪，在空寂的原野上窸窸窣窣的下了一整夜，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有等到天明的时候，才会有早起的人，惊讶的发现，什么时候下了这么大的雪。

“小姐，到了。”

“谢谢。”

程诺到最后都没有等来一个送别的人。

那个在月台背后的人，到最后也没有走到晴空之下。

这一生，再无见面之可能了吧。

“为什么不去送她？”

一个沉闷的男声，像是摧枯拉朽般偷着阴郁与死亡的气息。

“呵，你又为什么不去送她呢？”

唇红齿白的少女紧了紧衣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理直气壮的说话，依旧倔强的反驳回去。

“我？我宁愿她相信我死了，纵然现在是伤心着，但总会有遗忘的那一天，诺诺还小，他会保护好她的。”

男人的声音依旧刺耳，但是这一次有了些感情。

“程昀是个好哥哥，我也相信。他以前都好，只是他不曾爱过我。”

“方晴，忘了他吧，你也还小。”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月台，那辆火车也厮鸣着驶向远方。

“沈家煜，你真的就这样放手吗？”

方晴咬了咬下唇，破釜沉舟般的追问着。

可是那背影越来越远却不在有声音传来，方晴放弃了，毕竟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放手？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手，我会一直一直记着你的呀，要开心的活着呀。”

仿佛是祈祷般，那个男人呢喃的话语，从风中传来。方晴看这那背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正要开口说话，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城市上空毫无预兆的拉起了警报，方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感受到危险。

现在似乎有些明白那个人了，年纪轻轻就经历过这么多的战乱，出了妹妹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吧。

三个月前。

在那个转角，一直循环追赶的三人，终于走向宿命的轨道。

错愕，不可置信，悲愤，漠然。

那之后程诺醒来时，床前只有憔悴的哥哥。

“他死了。”

哥哥是这么说的。

程诺自然相信，因为这是哥哥说的，这是小霸王说的，怎么能不信？

程诺一直很清醒，只需要拼合零碎的蛛丝马迹，一切都不难猜测。程家，天生就是政治世家，不是吗？

爷爷常说：“四象生两仪，两仪生八卦。”

天地万物，都在这一句话之中。哥哥说的，自己都会去相信，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一切自当会有定论。修养三月，自己也要去变得强大了，无知的少女只会被欺骗，无论是来自程昀，或者家煜，又或者是其他人。

哥哥，他需要自己，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

以后的事情，还长呢。

程诺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就那样盯着不断后退的远山和树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早晨。

天气微寒，自己躺在床上勾勒着心上人的模样，听着留声机中咿咿呀呀的唱腔。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女生，甜甜的叫着自己起床。难得小霸王不在，却隐隐生出来了些失落。

程诺被这疾驰的火车，带往另一个城市，只不过，车上早已不在是那个懵懂的女孩儿，一切都将会改变。那些人，那些事，都早已化作尘埃。

世事沧桑，只道当时已惘然。

卷四 妖娆记事

桂山留上客，兰室命妖饶。

城中画广黛，宫里束纤腰。

舞袖风前举，歌声扇后娇。

周郎不须顾，今日管弦调。

我是一只妖，名唤妖娆。广袖善舞，歌声妖娆，我在这世间，求一个妖娆。

第一章 琴女妖娆

静谧的庭院，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洒下斑驳的痕迹。树下的少女，闭目躺在摇椅上，像一个安详的老者。

九儿靠在不远处的门边，一边看着那个睡梦中的少女，一边享受这下午的美好时光。

也许是连日的阴雨，终于放晴的太阳格外的暖和，九儿斜倚着门框，在热乎乎的阳光下，慢慢闭上眼睛。

“九儿！”

一声石破天惊的声音，吓了九儿一跳，惊恐的睁开眼睛，眼前就出现了少女放大的面容。

“九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一定不许睡着，那些小东西会偷偷溜掉的！”

九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应该去把那些小东西抓回来。

少女看着九儿木讷的样子，一下子就没了脾气，明明是自己的不小心，还要怪罪别人，这样是不好的吧。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一个太久，好不容易遇到九儿，本以为会有些不同，但是……

“果然，还是我错了呀。”

九儿正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到面前张牙舞爪的少女静默了下来。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空寂的庭院，眼中有些许波光。

“我……我……”九儿张口，想要安慰一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少女看着九儿担心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宠溺的揉了揉九儿柔软的卷发，“我没有怪你，只不过，我又要费些时间把那些小东西抓回来了。”

九儿忽然觉得心中某一处的一根弦，忽然紧绷了起来。

她又要离开了。

“好好照顾自己，看好店。”

少女丢下这一句话，走到庭院之中，双手结印，心中默念着咒语，消失在了阳光之中。

九儿看着空空的庭院，竟然生了一丝落寞，木头也会感觉到孤单吗？

九儿对着空荡的庭院良久，才意识到摇椅上已经没有人了，像个迟暮的老人一样，缓慢的转身，来到前店。

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如果不是一门之隔，恐怕会以为那一下午的静谧时间，是不存在的。

繁华的大都市中的一间小小店面，看似平常的店主二人，谁又会想到这是妖。

九儿是木妖，百年之前在这里被拆迁的时候，被妖娆救下，从此带着身边为伴。一直以来，二人只是住在深山里面，一年之前，妖娆忽然带着九儿来到了这个都市，开了一间小小的香料馆。

九儿一直不明白，但是他是木头，他没有感情，只知道是妖娆给了他生命，他要做的只是陪着妖娆就好。

妖娆说她是一只赤狐，但是九儿知道她不是。

在妖娆的房中有一个古琴，上面刻着妖娆二字，九儿知道，她是琴女妖娆。那个传说在妖界人人皆知，但是九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自己是赤狐。

每次九儿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妖娆总是哈哈大笑，然后眯着眼睛看着九儿：“

小九儿，难道你不觉得我的属性更像是赤狐吗？”

九儿被他盯得浑身发麻，最后只好逃开，这个问题，也就就此作罢。

其实九儿一直想说，妖娆一点都不像赤狐，只是她太执着于赤狐罢了。

第二章 神兽英招

清晨的城市是九儿最喜欢的时间，比起那些常常出现在傍晚的妖魔，清晨正是它们消散的时间。这个时候，天空微微的跳出一些光芒，在那些摩天大厦的窗户上折射出光芒。橘红的朝霞与灰色的天空形成反差，然后唤醒整个城市，汽笛声，叫卖声，匆匆上班的脚步声，一切苏醒。

往往这个时候，九儿就坐在店内，看着妖娆的藏书。

自己太弱了，尤其是面对那些追捕者，那些扰乱自己生活的人，或者妖，又或者是神。多学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九儿一切的知识来源，都是那些古朴的藏书。

妖娆离开的第三天晚上，九儿正准备关上店门，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波动。

九儿不敢肯定，这是什么妖物，不过造成这样的灵动，应该只是一些低等妖物罢了。若是妖娆在的时候，这种低等的妖物是绝对不敢前来造次的，可是妖娆是经常不在的。

城市中，经常会有一些妖物路过，也有在此居住的。不过一旦入了人类社会，就要入乡随俗，那些不遵守法则的就有执行官来判决它们。

只要关上店门就可以了，只要关上店门就可以将那些污秽的妖物阻挡在外面。自然就会有执行官来收拾，又是一只可怜的妖物。

那些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处的妖怪，渐渐走进城市，混杂在人类中间。如果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执行官也是默许它们存在的。九儿曾经跟一个停在后院歇脚的更知鸟聊过一些，那些在格子间穿梭的人类男女，有时候比那些妖魔更加像妖魔。至少，大部分的妖魔，无论是好或者是坏，总会有一些定义，那些人类，让妖也无法分辨他们究竟是好还是坏。所以，比起地方那些可怜的小妖怪，还不如去地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类。

“救救我，救救我。”

在店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有气流组织了店门的关闭。法式的木门被捏的咯吱咯吱作响，但是门后有妖娆的结界线，一般的妖物是进不来的。

“何方妖孽，也胆敢在此造次，还不现出原形？”九儿深呼吸一下，学着妖娆的语气，对着店门那个小小的缝隙说着。

“我……我是英招，救……救我……吧。”

气若游丝，看来伤的很重。

现在正是下午五点，魔遇时刻。同时也是学生放学，上班族下班的时间，一间小店，就这样掩着们，门内一个英俊的男人对着空无的空气，念叨着什么。

已经有些人开始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小店了，九儿虽然是举棋不定，但是也不忍心就这样置之不理。

“进来吧。”九儿发出了邀请，一阵风飘了进来，木门“啪”的一声合上了，隔绝了外面的烟尘，同时也隔绝了那些怪异的目光。

九儿转身，看着已经虚弱到现出原形的英招，拧紧了眉头。

马身人首，浑身虎斑，背有双翅，能腾空飞行，周游四海。这是英招的介绍，九儿在古书上看到过，虽然是神兽，但是却更加任意自由，不会是伤人的恶兽，所以九儿的眼中多了些怜悯。

作者注：

英招：据《山海经·西次三经》：“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循于四海，其音如榴。”

据说“徇于四海,其音如榴”是替天帝看花园的神兽，但是它经常丢下自己的职责不管而跑去周游四海，所以就被罚去守着“避暑山庄”啦。英招负责看管那群名叫“土缕”的神兽，它虽然长得像羊又长着四只角，是吃人的神兽。可负责看管那群名叫土缕的神兽的英招却不准许它们吃人。英招也负责看管群名叫钦原的神鸟，不准许它们吃人伤人或其他动物。英招还负责看管有着六个头的树鸟，以及蛟龙、大蛇、豹子，还有连名字都说不清楚的各种植物、动物们。英招参加过征伐邪神恶神的战争范例，是后世大禹诛杀九头恶怪相柳时立下了奇功而让我们永远铭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