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灯是明晃晃的白，照得伊浅很不自在，有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虽然她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总觉得太白的灯下所有的话都投了空气里没有了干净坚脆的原本质地。

菜还没有上来，尽管不知不觉地已经饿意袭来，但是对面的奇妙的对象让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带着一种自我保护和暗中较劲的味道。

伊浅、莫然和素素，对面是范叙和姚绾，三人对两人，像是谈判一般的面孔和布局，姚绾半倚着范叙，伊浅在桌子底下手拉着素素，莫然看看旁边“禁止吸烟”的招贴牌手插口袋里便不再伸出来。

“怎么都不说话，呵呵，怎么了？”作为饭桌上唯一的男人，范叙干笑两声打破僵局。

“没什么，看姚绾好像有点累，就不扰她清净了，免得动了胎气”。莫然一出口便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呛话，素素握紧伊浅的手，感觉得到这个妞现在有点过度的激奋。

“没事的，我哪是那么没用的人”。姚绾将头摆正，慢慢起身。

第一道凉菜上来了。口水鸡上的辣椒红油透出一股无辜的火爆，跟冷冰冰又火辣透顶的气氛很相配，也可说是火上浇油的力道。

“赶紧吃吧，姚绾，饿坏了吧”。伊浅慢悠悠夹起一块，因为菜放在离两人那边较近的位置，伊浅筷子举起的时候鸡肉的后半部分离姚绾的碗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姚绾拿起碗装作客气的表情已经酝酿完整，伊浅却毫不含糊地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姚绾停在空中的手一下子没了着落。

“来”。范叙连忙夹了块肉最多的给未婚妻，未婚妻不情愿地咬了一口，刀子一样的眼神瞟了一眼对面的三人组合。

三人假装没看到，伊浅向莫然做了个美味到萌的表情，像是她们姐妹三人的聚餐，对面的只是素不相识的陪客。

“素素，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在做老师啊？”姚绾突然关心起了昔日的上铺室友。

“是啊，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嘛，不做多不学以致用啊，我可没有做少奶奶的命，不工作舒服吗？我们可都是没体会过一毕业就嫁入‘豪门’的感觉呢，真羡慕你啊，班里好像也就你有这个本事啊，哎”。素素的语气满是惋惜和裸的艳羡，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对闺蜜在互相吹捧呢。

“呵呵，范叙疼我，让我先安心在家休息，等以后想工作了也不是没机会”。姚绾活脱脱一副阔太太的口气，伊浅将碗里的吃剩的鸡皮利索地甩在了碟子里，像是甩掉一样。

“莫然，你做什么呢？听说你毕业没先工作啊？”

“恩，出去转了圈”。

“还是你心态最好啊”。

莫然低头吃刚端上来的热菜，嘴里含糊一声算是应答了。

“我做记者呢，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没等姚绾的下一杆枪指过来，伊浅先出声了。

“恩，我们都知道了，还是伊浅能干啊，说转行就转行，而且干得还不错啊”。范叙维护着未婚妻的面子，把“我们”两个字都加重了，以示威信。

“我每天在家里都不知道干嘛，我说我也要出去工作，范叙和他爸妈一定要让我先生孩子，其他的都别管，我想也算了，等孩子生完去我他们家的公司找个职位做做就是了吧”。姚绾叹着气，脸上却一点也不是那种意思。

“伊浅，上次你去采访的那个离婚案怎么样了？听你说是个豪门公子？”莫然别过头去饶有兴味地问伊浅。

伊浅一愣。

一秒以后，ok！

“是啊，哎，在报社上班就是辛苦，姚绾你做少奶奶是不知道啊，现在外面的社会真是复杂，前段时间我还采访了个离婚的新闻事件呢，就是一个刚结婚的女人，女人本身是个清苦女孩子家，但她老公家里几亿的家产，当初风风光光地娶进门，结果孩子还没落地老公就已经整天不回家，后来小三闹到他们家里了，还闹到了媒体，结果你知道怎么样？”伊浅津津有味地讲着，“她老公，哦不，现在是前夫了，一脚把她踹了，把那小三也踹了，那女的挽回不了老公就想分点财产，但是现在不是新的婚姻法又出来嘛，房子车子都是男的名字，女的就得了点人家施舍的什么青春损失费和赡养费，官司还打了半死呢，哎，你说女人真是苦啊，给人家生完孩子结果就捞了那么点钱，哎”。伊浅摇着头，莫然也附和地点点头。

姚绾紧抿着嘴唇，像是一座活火山。

“豪门的事？哪家啊？我怎么没听说？”范叙似是看不下去，开始反问。

“哦，后来人家家里电话打到我们主编室，让我们不准报道这则事件，也不准接受那个闹事小三的采访要求，我的稿子当然就没写啊”。伊浅耸耸肩，一副“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的样子。

“呵呵，你们真是有意思啊，都没结婚呢吧？难怪这么像，素素，该找男朋友啦，别老盯着我们家范叙了”。姚绾一下子像是柳暗花明的挑明了所有的线头。

阴的都不怕你，何况明的。

素素放下筷子重新捉住了伊浅的手。

“我盯着范叙！姚绾你给我说清楚了，我盯着他！我盯着他还有你的今天”。

“哼，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和范叙都知道，范叙不会再和你好了，你死心吧”。姚绾盛气凌人地剜了一眼素素，像是能切到她肉里去。

“姚绾，别做婊子还立牌坊了，你什么心思我们才是都知道”。莫然把筷子重重撂到了桌子上，声音依旧是不变的慢条斯理。

在有争执的时候，粗暴狂躁的语气有时候只是暂时的震慑，久了喊得人会累，听的人也慢慢恢复本性，而平稳的攻击却有更强大的力量，像是不探出头的暗流，却搅得人一下子哑口无声，仿佛胸腔和脑颅被尖锐的利器横穿而出，没有任何防备和和缓的空余。

姚绾和范叙现在就坐在对面出不了声。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范叙有点愠怒地看着莫然，然后是伊浅，然后是陶素素，然后换开视线的落点。姚绾盯着莫然，然后是伊浅，然后掠过素素，然后站起了身，一杯茶水泼到了陶素素红扑扑的圆脸上，额前的刘海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狼狈的像个小丑。

“陶素素你给我记着，我-是-范叙-的-老婆，你永远也别再做梦了”。

姚绾和范叙相拥着离开，男人的手搭着女人的肩，女人的手搂着男人的腰，像螃蟹一般横行着离开，伊浅和莫然没想到姚绾会来这一手，邻座的的人都转过头来议论纷纷，服务生端着一盘鱼香茄子站在远处不知道该不该送来。

“结账！”陶素素使出浑身的劲吼出来，吓得一块茄子从盘子里抖了出来。

伊浅觉得有点愧疚，如果没有那个她临时编出来的“豪门离婚”的故事或许姚绾不会对素素下手。

莫然觉得愈发愤怒，她觉得若不是姚绾先行离开，现在必定是一巴掌在那贱人的脸上。

陶素素。她顶着一头一脸的茶水，难以言说是怎样的悲愤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