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娘带着二妹和五弟改嫁之前,她们充其量不过是这个村子里的外来客,虽然未必受人欢迎,但人家看在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单过可怜兮兮的份上,还能多少心生些怜悯。但如今娘带着孩子改嫁那又另当别论,在他们的眼里,娘如今不会是可怜之身,她的头顶现在已然有了保护伞。

而真正难过的是二妹和五弟,“拖油瓶”三个字成了二妹和五弟的代号,娘自然是听不见,五弟尚在年幼懵懂暂时还不知难受为何物,最难为的是我那可怜见的二妹。

“拖油瓶”的日子比想象中的难过多了。娘不会知道,二妹抱着五弟走在路上,人前人后受尽了歧视,招尽了白眼。娘更不会知道,来自于旁人的指指戳戳让二妹的心灵是何等的受到摧残。

当然在外受了欺负时,二妹也曾奋力反抗过,但是招来的是比钢针还尖利的嘲讽,嘴利的人是这么说的:“哟!这宝林家的拖油瓶还蛮厉害的嘛!”一句“拖油瓶”堪比利剑直刺二妹的心扉,痛得她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想回敬她们几句,可她同时也知道,回敬她们的结果便是这些人跑到娘跟前添油加醋的告状,等着她的是脾气暴厉唳的娘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为了避免自己被娘打得浑身是伤,也为了不让钢针般的嘲讽灼伤心脏,二妹选择了隐忍退让。

二妹是不敢将这些告诉娘的,结果只有娘在心情不爽的情况下找人大吵一架,然后回来再大骂二妹是个没用的家伙,只知道在外面受欺负,吃亏,简直不是她生的娃。二妹除了默默地沉受着娘的辱骂,独自找个角落舔舐着自己的忧伤外,别无选择。

这样的状况让我为之痛心,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惜我那懂事的二妹小小年纪便遭受如此这般的折磨。

因为娘的不问皂白动辄打骂,延伸出了许多负面效应,这年夏天还差一点让二妹命丧黄泉。

盛夏某日毒日头当空,二妹在河埠头麻利的用棒槌捣着衣衫,娘规定她半小时之内必须洗完回家。严厉的神情绝决,不容解释的语气一直在二妹的眼前和耳边回荡。

这是娘近来发现二妹洗衣服的效率越来越差了,以前漂洗一家子的衣服要不了多久,但现在却得去个半天时作出的应对措施。娘从来没细问过二妹为什么每次洗衣服都得去半天,她单方面认为二妹一定是在河埠头贪玩。娘觉得有必要给她立个规矩,规定个来去时间,以此杜绝二妹在外贪玩。

事实上她每次在河埠头洗衣服时并不是因贪玩而耽误了时辰,是那些自称为大人的嬷嬷们作的杰作。二妹深知娘的秉性,她宁愿独自忍受委屈也不愿意让娘在知道真相后骂她无用。

朝阳河道的河埠头小,蹲位少但洗的人却不少,往往二妹在那洗衣服时,总有急着赶工的嬷嬷们挤进来洗,人多的时候,她们会直接将二妹挤走强占了蹲位。为什么?她们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只因为二妹是个孩子,小孩子又不急着出工,什么时候不能洗?

二妹若说不行,我也是得趁娘在家时才能出来洗,一会儿她去上工了我弟就没人照看了。那些嬷嬷们便拿一堆话来堵,而且越说越难听让人难以入耳。此后但凡有大人来洗,二妹便主动让位,以免自己被那些带着铁钩子的毒舌给伤着了。

于是,张家嬷嬷洗完了让李家嬷嬷洗,赵家姐姐洗完了又占着蹲位说我家嫂子还没洗。二妹只能眼睁睁等着她们洗完,往往这一等时间过去很久了,而回到家等着她的不是娘询问她在外发生什么事了?而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她骂二妹只知道贪玩,养着她不知道干活……

继爹自然也听见了,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说一句孩子小你骂她干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往娘的火上浇油,浇得娘直接对二妹动手。若不是强在身边护着二妹,少不得又是一次皮开肉绽。

因着娘规定了时间,二妹的动作果然麻利了许多,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捣衣,以至于李家嬷嬷站在她身后时她都没察觉,直到嬷嬷“啊哼”咳嗽了声,她才惊觉。李嬷嬷高深的余光瞄一眼二妹,还如以往一般的鄙夷,嘴角若隐若现的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拿这样的神情对二妹已经很久了,二妹也不多话,直接挪开了身体,将蹲位让了出来。

李家嬷嬷得意一笑,跟旁边蹲位的嫂子们拉开家常顾自洗上了。

二妹这一次没有跟以往一样守在一边等,为了完成在娘规定的时间里回家,二妹直接淌进了水里,在旁边一块高低不平的石块上捣起衣服来。此时的二妹只单纯的想着要完成任务,她哪里知道危险正悄悄的逼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