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风真人并不说话，锦汐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他此前既然能狠心将小豆苗丢进试练塔，便是眼里容不得妖魔，她本想他这一回闭关得好一阵子，她有的是时间仔细想，如何安顿小豆苗，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若是想留下它，便留下吧，我会给你一些仙药，记得每日让它服下一粒，兴许可以掩盖它身上的妖气。”长风真人抚上她的脑袋，柔声道，“此前将它送去试练塔，你怨我吗？”

锦汐一听他愿意将小豆苗留下，哪里还有半分怨气，她欣喜地摇头：“师傅是上仙，怎能容忍一只小妖留在身边，我不怪师傅，可小豆苗毕竟是我亲手种出来的，我得保护它，秦霄说试练塔内妖魔暴乱，我怕它被妖魔吃了，所以…才下山去救它，师傅，我错了。”

果然又是秦霄…长风真人望着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虽有秦霄相助，可她能从试练塔内全身而退，光是胆识，便着实让他欣慰。不过…此番玉麓门上下皆知她与其余四位大弟子镇压妖魔有功，逸时真人竟想让她三日后随新入门的弟子一同下山历练。

逸时真人的提议，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让锦汐独自下山历练，他怎能放心？

与秦霄一同下山，他更是放心不得。

“我先前留下的锻体心法练得如何？”长风真人问道。

锦汐对他留下的锻体心法一直颇有微词，这与在山下干粗活有什么区别，为何打个水也能称为心法，可她还是如实作答：“我只练了一日…后来不被小豆苗一事耽搁了…”

长风真人也不责备，只是语重心长地问她：“你既对小豆苗这样爱护，那你想保护它吗？”

锦汐使劲点头，她当然想保护它，虽然它喜欢的是秦霄，可它毕竟是她亲手种出来的，和亲生的又有何异。就像村子里大婶们，她们时常说女大不中留，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虽说嫁了人便得跟着丈夫走，但闺女是自己生的，一辈子都是亲归闺女，这份情谊是割舍不掉的。

长风真人起身：“折腾了一宿，快去睡吧，往后好生练习锻体心法，待我出关之后，便教你术法，待你足以自保，我便带你下山游历。”

锦汐一听可以下山游历，瞬间来了劲儿，正要抱着小豆苗回屋，却想到了梦妖魔，既然长风真人已经知道她下山去趟了镇妖那浑水，便问道：“师傅，那梦妖魔的真身长什么样？它的幻境甚是可怕，可我并未见到它的真身。”

长风真人对月沉思，梦妖魔并不是什么凶狠的妖魔，它能窥探人心，若是不能做到无欲换求、心无杂念，便会沉溺在它的幻境里。多半弟子一日出不得塔，就是被幻境所困，逃不出软玉温香，腰缠万贯，称霸天下的魔障，若是修仙只为这般，便有违修仙之人的初衷。

她这样生性烂漫，怎会说梦妖魔的幻境可怕？

她心中究竟有何执念，在幻境里瞧见了什么？

“师傅。”锦汐见长风真人不语，又唤了他一声。

长风真人垂眸，道：“梦妖魔是一只人身蝶翼的小妖，同你怀里的小豆苗一般，并不是什么凶猛的妖魔，只不过，会以人性的弱点入手，幻化出一些幻境，让人欲罢不能。”

人身蝶翼？ 同小豆苗一般？

锦汐有些不明白，小豆苗这般可爱，若是梦妖魔和它一样，那为何要造出那样可怕的幻境？为何要让辰渊真人死得那样惨烈？她的弱点是不是辰渊真人，她尚且不知，可那幻境却只让她痛不欲生，何来欲罢不能一说？

她想了想，问道：“师傅，梦妖魔是哪位真人收回试练塔的？”

长风真人道：“是辰渊真人。”

锦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梦妖魔定是知道她心仪辰渊真人，便恶意报复罢了。

“师傅，我这就去练习锻体心法，你放心吧，我将来一定会保护好小豆苗，也会保护好你。”锦汐心中的郁结解开了，人也精神多了，她回屋将小豆苗放到塌上，盖好被褥，便捋起衣袖跑去后山，这一回，她打来满满两桶水，咬着牙将水桶提了起来。

说来真是奇怪，数日前她分明提着两个空桶都觉得很很吃力，今日却能提起满满当当的两桶水，昨夜在试练塔中，她也觉得身轻如燕，难道是因为秦霄的结界？

他施的结界若真的这般厉害，那自己定然是要学一学的，可他给的那部书卷呢？锦汐在衣襟里摸了摸，并没有。

她提着水桶跑向花田，一眼望去，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结界心法书卷？

丢了书卷，让锦汐原本已恢复清明的心境，又阴沉了一些，她不是怕不好向秦霄交代，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向他要一本，这样好的术法，不学岂不可惜？

到了傍晚时分，她已提着水桶沿着辰风阁内走了整整八圈，再走两圈就满十圈了，可她实在没劲了，双臂也抖得厉害，手一松，水桶“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水洒得一地都是。她也顾不得地上有水，一屁股坐了下来，才刚一坐下，耳边便传来秦霄的笑声。

锦汐怒道：“修仙之人不是应该很忙吗？为何你整日这般清闲？玄天阁那样远，你花两个时辰过来，就是为了来取笑我？”

秦霄敛去了笑意，在她跟前蹲下，问道：“那只小妖不在？”

锦汐摇头：“在屋里睡觉。”

“那你师傅呢？”秦霄又问。

锦汐瞪了他一眼：“在练药房闭关养伤。”

秦霄这才在她身边坐下：“那我便放心了，对了，三日之后，我要同新入门的弟子一起下山历练，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下山历练？为何上午长风真人才说待她学有所成之日，便要带她下山游历，这会儿秦霄就来说他要下山历练？

秦霄见她气得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师傅本想让你与我一同下山，可你师傅偏生不许，你啊，就好好待在辰风阁里等着年华老去，一辈子守着这片雪山吧。”

锦汐知道他这是在使激将法，可是...他成功了，她确实被激到了，一时间，对他横眉怒目。

秦霄挑眉，问道：“难不成，你也想去？”

锦汐“哼”了一声，她在辰风阁一待就是大半年，早就闷得发慌，难得可以下山，却被长风真人给回绝了，秦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长风真人说要带她下山应当只是缓兵之计，真到她可以自保，也不知何年何月。

可三日后的历练就不一样了，逸时真人都开了口，又有秦霄在，她根本不必惧怕，若是遇着妖魔，让他给自己套一个结界，那她大可以在一边看戏，再说了，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妖魔？

“可你再想去也没有法子，长风真人定然不会放你走。”秦霄知道这样说并不厚道，可他只是想让她同自己一起下山，才激一激她。到时候长风真人知道了，也是锦汐自己想去，便无理由怪罪他。

至于锦汐，他这燕疼爱这个徒弟，定舍不得责罚她。

况且有他在，她少不了半根头发，到时将她完好地送回到他身边就是。

瞧这疯丫头这副蠢样，八成是着了自己的道，秦霄满意地起身，将今日给她带来的红烧排骨丢给她，又补上一刀：“下山之前，我只怕没时间来了，真可惜，听洛鸣山说，京城有许多好吃的是你连听都不曾听说过的，哎，真是可惜了，你…自己保重…”

锦汐拉住他的衣角：“我也想去。”

“这你可得想清楚，你若私自下山，长风真人定会发怒，那回我破他的结界，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他都赶了回来，若不是我走得快，只怕免不了一场大战。”秦霄已经笃定她会随自己下山，一来，他不在，这辰风阁便不会有人来陪她解闷，二来，更不会有人偷偷下山去给她买吃食，再者，他才一说京城有数不尽的美味佳肴，她便眸中带光。

可他还是想瞧她情急的模样，他如今越来越喜欢看她急得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很可爱，再过一年半载，定然比玉珑阁的那些仙子们更明媚。

锦汐咬了咬牙，狠狠道：“师傅在闭关，我可以偷偷下山！”

眼看事成了，秦霄假装为难：“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师傅若是责罚，我自己担着！”锦汐也站了起来 ，她比他矮上许多，只好踮起脚尖，好在气势上不输给他。

秦霄很满意，转身道：“疯丫头，三日后见。”

锦汐望着他飞远了的背影，气愤得想将手里的油纸包扔出去，好在有了前车之鉴，她还是捡了块石头扔过去，泄了愤，再打开油纸包，大口大口地啃起了排骨。

生在雪山，长在雪山，连这猪肉都是珍品，寻常百姓只有过节时才能吃得上一顿，这些日子托了秦霄的福，她吃的猪肉比这些年的都要多，他说的京城，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身在辰风阁，她的心却已经飞得老远，三日之后，定要偷偷下山！

“啾啾啾”

锦汐一听，回头一看，小豆苗正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咬下一口排骨，道：“你来晚了，秦霄刚走，他给我的排骨，可惜你也吃不了。”

小豆苗一听，整个身子扑了上来，似乎在怪她没有叫醒它，它虽不吃排骨，可它能毁了排骨。

锦汐瞧着被它踩在脚底下的排骨，心里飞过一万只黑脸乌鸦，排着队叫嚣着…

真是，养女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