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魔尊(四)

锦汐并不会传音术,她在结界里头再怎么说他的不是,他都根本听不到,等她定下神来,方觉后悔得紧,想用包子扔送包子的师兄都舍不得,扔秦霄,居然连肘子都舍得了。

只是那大半个未吃完的肘子也不知被她扔去哪儿了,想着一个脏了的肘子总比包子强多了,她便蹲下身子在草丛里寻了起来。

摸着摸着,锦汐摸到了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若是肘子,便是不会动,可这东西居然从她手下窜到了一边,吓得她连忙收回了手,定了神再去细瞧,草丛里除了草,并没有别的。

锦汐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为了寻小半个肘子,而招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可就犯不着了。

踏着落在地上的月光,她决定去花田瞧瞧,有些事并不是她愁一愁就能过去的,与其愁容满面,不如好好过好每一日,该吃还是得吃,长风真人是不是打算将她交出去,那也得等他回来才能知晓。

不想当庸人,又何必自扰?

她本是满心欢喜地想看看自己前日种的菜长成了没有,可一到花田,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就连先前种的那些仙花仙草也无一幸免,她开始害怕起来,辰风阁里,是不是来了什么妖魔?长风真人的结界这样厉害,又怎么可能会有妖魔破得了?

眼下长风真人不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敌在暗,她在明,打不过,是不是应当躲起来?

锦汐四处寻着藏身之处,屋子不敢回,屋外又不敢待,一整夜不敢合眼,还是决定在炼药房门口等到天明。她想,若是妖魔真的现身了,她就往炼药房里头跑,让它试试炼药炉的那几味真火,与其被妖魔吃了,倒不如来个玉石俱焚。

熬了大半宿,天色终于蒙着一层雾气,朝露未散,整个玉麓门还在宁静之中,她实在坐不住了,火速跑到山头等着,眼下唯一能帮她的,只有送包子的师兄了。

又等了许久,终于把人给盼来了,她连包子都顾不得去拿,连声道:“师兄,你快帮我去寻一寻我师傅,辰风阁里有妖怪!”

送包子的师兄一听辰风阁里有妖怪,吓得手一颤,剑上的包子不幸落了地,他仓皇地捡了起来,拽在手中。作为男弟子,他觉得自己不可以在女弟子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恐惧,可他真的怕呀,听说试练塔里妖魔横生,他吓得求师傅让他晚一些去试练,也正是因为胆小,才落得每日要来辰风阁送包子的差事。

好在辰风阁外头有这一道结界,他进不去,便不用去抓妖魔,他连退几步,道:“师姐莫慌,我这就去寻长风真人。”

“快去快去。”锦汐冲他挥着手,眼瞧着他不一会儿便跑得没了影,自己又害怕起来,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叫她毛骨悚然。

能将花田毁得面目全非,定然是很厉害的妖魔,她只盼着送包子的师兄能快些将长风真人找回来。

只是...他好像将包子也一并带下山去了...

饿着肚子,担着惊受着怕,直到过了正午,锦汐才瞧见了人影,她以为是长风真人回来了,可又不像,长风真人会御剑,怎会用走的?难道是送包子的师兄?没能搬来救兵,他又回来做什么?

那人越走越近,她眯着眼细细地看,不是长风真人,也不是送包子的师兄,竟是...秦霄...

锦汐最不愿让秦霄有机会笑话自己,若是被他知道辰风阁里头出现一只妖魔,还将她吓个半死,定然是要笑话她的,她装做若无其事,问道:“你怎会来?”

秦霄并不搭理她,只是合起双手,幻化出一只全身散发着蓝光的苍鹰,硬生生地将结界打破。末了,他双手环胸,道:“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破一破长风真人的结界了,不过如此。”

锦汐指着他,半晌只说出一个“你”字。

秦霄却道:“我什么?”

“你...你好大的胆子!”锦汐急得跳脚,他明知破了结界,长风真人便会知晓,却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结界打破了?不怕长风真人回来怪罪于他?真是...胆大包天...

秦霄走了几步,回头瞧她,不禁笑了起来:“胆子不大,怎敢来帮你抓妖?”

抓妖?锦汐不解,他怎会知道?

“不必惊讶,方才给你送包子的那小子,一下山便去正殿找长风真人,长风真人并不在门中,门中事务暂由我师傅逸时真人掌管,抓妖这等小事,便由我代劳,此番进辰风阁,总算是名正言顺了。”秦霄一边说,一边朝里走,她说见着妖魔了,可他一路上山并未闻到任何妖气,只怕是她胆子过小,将寻常野兽当作妖魔了吧。

锦汐在他后头跟着,脸都已经丢光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将昨夜发生之事同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后不再说话,她以为他是怕了,不想,他竟说:“你怎么这样没出息?丢了的东西还想捡回来吃?”

......

被他一本正经地数落,锦汐只觉得脸永远是丢不尽的,他永远能想着更厉害的法子。

秦霄不再寻她开心,她怕成这样,若真是野兽,也是只不太面善的野兽,他道:“我一路上山,并未发现有妖气,带我去看看花田。”

锦汐不敢走在前面,便在他身后给他指着路。

二人到花田时,他剑眉一挑,指着角落的那一处问她:“这是些什么?”

锦汐道:“那一处应当是我前日种的豆苗。”

“豆苗?你竟将凡人吃的那些种到这里?”秦霄心下已然明了,定是这豆苗里头有一株修成了妖身,加上吃了这些仙花仙草,眼下少说也能有百年道行。

他走到围廊外的空地上,闭上双眸,施出一道术法,覆于他身上的蓝色光环渐渐扩散开,只一瞬功夫,辰风阁中的生灵瞬间毫无升息,风停叶默,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静静地看着他,虽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术法,她却觉得,此时在光环中的他...很好看...

她摇头,自己这都在想些什么,这世怎会有比辰渊真人还要好看的男子?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秦霄将光环收回手中,嘴角一扬,瞧着她道:“那家伙正在你屋里,走,咱们去看看。”

锦汐一听,不知该不该跟着,她从未见过任何妖魔,这会儿突然要去见了,心中难免忐忑,但是有他在啊,他不怕便行了,她一咬牙,还是跟着吧。

可就在他推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按住了他的手,怯生生问道:“我需要站远一些吗?”

秦霄道:“不必。”

锦汐又道:“里头的妖魔长什么样?我怕自己吓晕过去,或者被它打晕过去,到时你与它打斗,我会拖累你。”

秦霄道:“应当同你种出的豆苗长得有些相像。”

豆苗?难道说...她种出了一只妖?

锦汐愣了,她想在花田种些菜,同长风真人说过,若是这寻常的菜种真能种出妖精,长风真人为何不阻拦?

此事,也太过蹊跷了吧。

她尚未回神,他已将门推开。

不多时,一只浑身翠绿的小妖,便出现在她面前,她从未想过,一珠豆苗竟然能长着人的面容,两片豆瓣像是一双耳朵,耷拉的脑袋的两侧,瞧上去,竟还有些可爱。

“这是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决定如何处置它吧。”秦霄将小豆苗塞到锦汐的怀里。

锦汐双臂一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抱着一只妖,小豆苗在她怀里蹭一蹭,蹭得她整颗心化成了一汪清泉。

秦霄背倚着门栏,提醒道:“玉麓门可容不得它。”

锦汐闻到小豆苗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凑近又闻了一闻,分明是昨日那红烧肘子的味道,莫不是自己将肘子丢到了它身上?那她在草丛中摸到的,便也是它了。

“虽说妖都是害人的,可是它...”小豆苗在怀里动了动,仿佛在说,它并不会害人。

就算吸食了玉麓门的仙气,又吃了那些仙花仙草,它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只有了意识的小妖,开不了口,更幻不得人形,与其说它会害人,倒不如说像她这样的一介凡人都能将它掐死,锦汐怎么忍心?

“我要在花田种些菜,长风真人是知道的,如今这小豆苗既然修成了妖身,说到底,长风真人也有责任,不然,待他回来,我再同他说说吧。”锦汐说罢,怀里的小家伙在她胸口拱了拱,仿佛是在道谢。

秦霄瞧在了眼里,拎起它的双耳,将它丢在地上,她方才的话,让他甚是欣慰,原来她待长风真人,也是这般。

锦汐喊道:“你做什么?它会被你摔死的。”

秦霄道:“放心,它摔不死,若是叫它占便宜占习惯了,他日修成人形时,选择幻化成男子日日缠着你,你能受得了?”

锦汐虽然听不明白,但她一想到这小豆苗将来变成一个翩翩少年,再想想方才这一幕,还真的有些不自在,可她就是想跟秦霄唱一唱反调:“待他幻成人形,我只怕只是老妇人了,不打紧。”

秦霄“哼”了一声,拍了拍弟子服上的尘土准备离开,这妖也抓了,若是再留在辰风阁,只怕长风真人来了,便不会轻易让他走。

“等一下,方才你说是你师傅让你前来抓妖?”锦汐追问。

秦霄道:“是。”

锦汐想了想,道:“那你回去定然要给他一个交待,若是说了实话,这小东西便小命不保,若是空手而归,那我便又成了玉麓门上下的一个笑话,你该怎么同你师傅说?”

“我会下山去抓一只妖交差,你好自为之。”秦霄察觉到仙气逼身,一个飞身,踏剑而去。

秦霄这一走,小豆苗又蹦又跳,她以为是舍不得他,不想,下一刻,长风真人落在面前,道:“此妖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