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想见她

日子就这么如同溪水一样淙淙流过，像突如其来的冬天一样，江城的夏天也来的突然，四月末不过连续晴朗了几天，气温便飙升到了近30度，前一个星期有些怕冷的人们还穿着冬衣，这周街头飘动的裙裾就让人嗅到了初夏的味道。

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黎氏集团的员工们正在抓紧时间午休，一片安静中，顶楼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发出“砰”一声巨响，给人用力推了开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大声喊道：“黎思明，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靠在椅背上假寐的黎思明一下子被惊醒，娇小的秘书孙眉一边惊慌失措的拼命拉住冲进来的前营销部张经理，一边向黎思明道歉：“总经理，对不起，张经理情绪太激动，我拦不住他。”

黎思明面无表情看着满脸通红的张进军，对孙眉挥挥手：“没事，你出去吧。”

孙眉看着黎思明没动，黎思明又对她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孙眉这才轻轻放开张进军，退出总经理室，悄悄把保安叫了上来。

黎思明两手交握，看着冲到办公桌前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张进军，他心知肚明这位前营销部经理如此失态是为了什么。

之前庆元做的那个推广活动十分成功，黎氏一直滞销的楼盘不到三个月就销售一空，这让远在海城的黎远对自己向来四平八稳的长子刮目相看，开心之余不但同意了黎思明要撤换江城子公司一批人的要求，又将黎氏在琼海和边城的两个重要项目交给了他去运作。

黎思明得了尚方宝剑后便毫不手软，一气把谢晓芳安排在江城的人拔了个干净，把她气得差点吐血。

谢晓芳不是不想争一争，只可惜这次江城的项目她差点让黎氏伤了元气，所以暂时也不敢在黎远面前闹得太过。

张进军是谢晓芳安插在江城的亲信中的亲信，这次谢晓芳输的彻底，难免要找个出气筒，张进军工作不力，自然承受了她绝大部分的怒火。

张进军本以为谢晓芳看着亲戚的面子上会在总公司给他安排个位置，谁知几次去找谢晓芳，她避而不见，一直将他晾在江城，张进军年过四十，一家子老老小小等着养活，今天到黎思明这来闹一闹，也是实在走投无路。

黎思明并不打断张进军，而是一直等他的长篇大论讲完，才淡淡开口：“都说完了？”

黎思明脸色平和，张进军却无端心虚，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这一通话差点把自己讲的脑缺氧，黎思明却还是不动声色，顿时气势就弱下来。

黎思明察言观色，知道支撑他的那股劲已经是强弩之末，便和颜悦色的请他坐下，又让孙眉给张进军沏杯茶。

张进军有些懵了，他已经做好打算黎思明会反唇相讥，或者干脆让人把他赶出去，但现在黎思明却对他很是客气，这反到让张进军觉得忐忑，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黎思明一直沉默，直到看到张进军已经坐立不安，才开口说道：“老张，我知道对黎氏来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这次你们捅的篓子实在太大，当初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谢副总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可你们几个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黎思明停了片刻，张进军的脸色更难看了，黎思明才又开口：“我想尽办法才给谢副总和你补了这个漏，不然的话，你觉得以我爸的脾气，你还能像这样全身而退？”

张进军脸色刷白，呐呐说道：“毕竟这是谢副总的意思……”

黎思明冷笑一声：“江城的总经理是我，不是谢晓芳！你这么听她的话，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我可听说除了你，其他人她已经全安排了！”

张进军猛地抬头：“不可能！我前两天还问过他们几个！”

黎思明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怜悯和不屑，张进军渐渐脸色幻变，震惊，怀疑，灰心，绝望，整个人像是给抽去了脊梁，瘫倒在座椅上。

黎思明笑笑：“老张，你也算是谢晓芳的亲信，”见张进军张嘴想要说什么，黎思明摆摆手接着说，“我就是觉得她会安排好你，所以才没给你个交代……”

听到他话里的意思，张进军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抖着嘴唇说道：“黎总，你大人有大量……”

黎思明往后一靠：“也是我考虑不周，只是现在公司其他部门已经没有合适的位置了，只有一个，但你老张去有些屈才……”

张进军根本都没胆量打听是个什么位置，就一下子扑在桌上，身子倾向黎思明，急切的说：“黎总！不屈才！我愿意去！”

黎思明手指轻叩桌面：“工程部缺个副主管，你？”

“去！我去！”张进军喜出望外，他还以为黎思明会把他扔在哪个不起眼的部门养老，谁知道还是个要害部门，虽然只是个副主管，也比以前不差多少，忙不迭答应下来。

黎思明微微一笑，并不表态。

张进军四十多岁的人，被黎思明急的都快要抓耳挠腮：“黎总，从此以后我老张只听你一个人的指挥！你有话就直说吧！”

黎思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张副主管，你是个聪明人，和你两个把兄弟一样聪明，这样，你一会去人事部交接一下，明天一早就去工程部找老赵报道吧。”

张进军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黎思明的用意，脸色惊疑不定，黎思明便不再多说，挥挥手：“回去吧。”

张进军看了看他，才喜忧半参的离开。

黎思明转椅转向窗户方向，靠在椅背上看着无垠的天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刚刚张进军惊愕的表情让他莫名开心，张进军确实有两个好兄弟，把持着总公司两个重要部门，更妙的是，他们的关系，谢晓芳可能并不知情，或者说，知道的不那么彻底。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庸如张进军，只配扔在江城膈应自己的张进军，竟然也有些秘密。

安插几个自己人，不难，难得是将中立甚至是对方的人，争取到己方来，慢慢来，时间有的是，他，不急。

这一次防守反击打的漂亮，黎思明得意之余，不免又想起合作这次项目的庆元，想起那个眼睛亮如星辰的女人，那夜以后一直刻意被他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女人——许小年。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特别是两年前离了婚，恢复了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后，更是引来桃花不断，常有女人明里暗里对他抛送秋波。

遇上有兴趣的，倒也结过几段露水情缘，但到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分手时候既不难受也不惋惜，反倒是松一口气的感觉。

用他的话说，那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没有那种投入的心情去经营一段感情，一直到半年前遇见了许小年。

说起来他和许小年不过几面之缘，除了前妻白文静，他一向对女人不是太在意，但对许小年却不知为何印象深刻。

她也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就是让他无法忘怀，特别那双灵动的眼睛，尤其让他过目不忘，神采飞扬，黑白分明，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不期然的浮现在脑海里，似嗔似笑，如诉如慕。

黎思明也说不好当时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大概是长久没有主动追求过女人的原因，那天夜里他就这么借着酒劲贸贸然的试探许小年，三十多岁的男人，夜里十点多的短信，约在私人会所，收信人还是个已婚女人，怎么看怎么显得居心不良。

收到她回复的那条短信后，他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先打听一下她的情况？只不过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是不是自己就能不动感情？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黎思明自己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他能想象得出许小年收到那两条短信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必定是带着被冒犯的怒火，应该还有对他人品的鄙夷，细长手指随意在手机上按动，打出那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复，就像是冰水轻易的把他的念想彻底浇灭。

她现在应该是给他贴上了渣男标签吧，黎思明苦笑，用力捏了捏的眉心，他不过是自作自受。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今后黎氏与庆元的合作还要继续，同许小年的见面也不可避免，倒不如乘着这次庆功的机会宴请一下庆元业务部那几位，顺便找个机会向她澄清一下那天的唐突，至少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么不堪，别让她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

黎思明却刻意忽视掉一个事实，那就是庆元这边的业务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必要性几乎等于零。

黎思明叫来谢园，让他安排一下，谢园刚要离开，又被黎思明叫住特意嘱咐了一句：“时间由他们定，只是宁总、许小姐和那个严…严什么？”

“严淼。”

“对，严淼，告诉宁总，请他和这两位务必参加。”

“好的。”

“等等，”黎思明叫住谢园，谢园回身恭敬站着，眼里带着疑问。

沉默了片刻，他才对谢园说：“和宁总说下，大家携伴参加吧，气氛能轻松点，这次安排在周末，下午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先到会所玩玩，你也把你夫人叫上。”

“好的，我知道了。”

谢园走后，黎思明拿起手机，他没有存短信的习惯，但不知为何许小年那天的短信却一直没有删除，收件箱里孤零零的一条，语气冷淡，刺目刺心：不好意思黎总，我老公催我休息了。

他盯着短信看了一会，然后选中、删除。

黎思明用力往椅背上一靠，深深的吐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失落，长久以来心里那点隐秘的希冀突然决定完全舍去，自己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有些无所适从，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许小年，我想看看你的另一半是怎样的人？”

庆元方面第二天就回了话，敲定了周六的饭局。

许小年知道这事以后，心情不好，很不好，原以为和黎思明算是达成了默契，双方尽量避免碰面，没想到几个月了他还不死心，突然来了这一出，还“务必参加”！还“携伴”！

许小年倒是想携个伴彻底灭了黎思明的心思，只是自从离婚后，她身边连只公蚊子飞都觉得腻味，到哪里去找这个伴，只是这事又不好和宁卫国明说，只得咬牙切齿的答应下来，大不了到时候去点个卯，早点跑路。

黎氏的私人会所并不对外营业，这栋静静立在江边的三层小楼，掩映在一片漂亮的园林之中，任何事披上神秘的外衣，就不免惹人猜测，这栋小楼在江城已经被渲染的神乎其神，据说娱乐项目包罗万象，俨然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代名词。

这回受到邀请机会难得，宁卫国刘志远几个都决定稍微早点去玩玩，只有许小年推说他们都是携家带口的，自己一个人去了有些尴尬，还是到了饭点再过去，宁卫国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勉强她，同其他人约了三点准时黎氏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