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小姐又病了。平国侯府的下人们觉得这个大小姐真是七灾八难,回府不到十天就已经倒了两回了。前几日伤了腰,这才刚好没两天又因钟嬷嬷的事惊吓过度病倒了。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纵使平日里再厉害,见了血还是得晕。

众人口中惊吓过度的大小姐林迅乔正盘腿坐在床头一边啃苹果,一边心情愉悦地读着一支小话本。装病的好处真是数不胜数,不用早起请安对着季老太太的一张冷脸,每天好吃好喝好睡,还有礼物拿。

这不,这次装病,又得了各院主子们送来的各色补品。周嬷嬷等人自然不知内情,均以为林迅乔是真被吓着了,每天也是换着花样地给她进补压惊,她实在是吃不了那么多大补的东西,剩下的都拿去赏给她们了。

卧床的第二天,大姑

季凌薇带着二表姐蒋婧容过来看她了。赏梅宴那天大家各应付各的,季凌薇和林迅乔这对姑侄也没说上两句话。紧接着钟嬷嬷的事发生了,季凌薇一整天都在康寿居陪着季老太太,也没空过来。

一直到腊月初五这天,顺昌伯府一家也要归府了,身为大姑

的季凌薇若再不来览月阁看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是以季凌薇和蒋婧容母女两个不甚情愿地带着礼物来了。

来览月阁之前,季老太太与季凌薇这对母女关在康寿居的内室里说了好半天的话。

季凌薇捧着手炉,凝眉不解地问坐在她对面的季老太太:“娘,您说前天儿福嘉公主那么抬举季知行这个丫头是什么意思?”

季老太太不屑地说:“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给她撑脸面罢了。”

“可是福嘉公主素来与季知行也不认识啊,也没听闻公主府与林府之间有什么往来,作什么要给她撑脸面?”季凌薇更觉奇怪了。

“除了你那位好心的二弟妹,咱家谁还能有这个能耐请得动福嘉公主来给她做脸。”季老太太冷哼一声,对章瑞轻此次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

“二弟妹?她倒是真好心。”季凌薇语气稍滞,顿时想起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心内了然,章瑞轻这是在对前大嫂投桃报李呢。

转念一想,章瑞轻与福嘉公主一向交好,那婧容的婚事是否也可以托她去探问。因事关女儿名声,季凌薇不敢擅自作主,便想着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

她压低声音问季老太太:“娘,您觉得福郡王和瑞郡王怎么样?”

季老太太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不妥。两位郡王身份尊贵,又是少年才俊,即便满京城地传他二人暴躁,不好相与,却仍是众人心中的贵婿佳选。想将女儿嫁入公主府和瑞王府的人家多的很,暂且还轮不上咱们。”

季凌薇犹不死心,自己女儿样样出众,又是伯府嫡出次女,身份也不低,并非就配不上。她极力试图说服季老太太:“可人家未必有咱们的门路。二弟妹一向与福嘉公主私交甚好,若是有她从中穿针引线,必定事半功倍。”

季老太太还是摇头:“薇儿,这事你看得太简单了。单说皇后娘家厉家,太后本家文家,还有惠妃娘娘的娘家杨家(即瑞王妃的娘家),他们都紧盯着这门婚事呢。论起门路和门第来,顺昌伯府能比得过他们吗?更何况福郡王和瑞郡王的婚事都在皇上和太后的手里撰着呢,不然为何到了如今还没个消息传出来?我看这事啊,谁争也没用。”

季凌薇不是没见识的妇人,听得季老太太如此一说,这才蔫了,恹恹地不再往下说。

季老太太见她沮丧,不由地提高声线:“婧容翻过年就及笄了,她的婚事不可再拖了,得赶紧定下人家。我知道你眼界高,想为她寻个百里挑一的好夫婿,但千万莫挑花了眼,到时候合适的好人家都让别人抢先去了,反而误了婧容这孩子。”

“娘,孩儿晓得了,这事我和伯爷心里有数,您别担心。”季凌薇讨好地笑笑,像未出嫁时死劲摇着季老太太的手撒娇。

“我能不担心吗?”季老太太没好气地回道:“不说婧容,就说逸儿好了。他堂堂一个伯府世子,都已经十六过半了,却还没订下婚事,这不是惹人笑话吗。也不知道你们这对父母是怎么当的,拿一对儿女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吗?”

说到这事,季凌薇还当真委屈,她气恼地说:“娘,这事真不怪我。我和伯爷相看了好几家的小姐都觉得不错,可是婆婆死活不同意,非要将她娘家的一个外甥孙女硬塞给逸儿,若不是我拼命拦着防着,早就让她们得逞了。她那个外甥孙女身无三两,病怏怏的小家子气,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怎么能给逸儿当妻子呢。”

季老太太深知为人媳妇的不容易,当下也不好再说女儿什么,只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并细细地教她一些婆媳相处之道,世家大妇之理。

都说当闺女的偏向自己的亲娘。季老太太不喜欢林以心和季知行母女,季凌薇耳濡目染,自然也不喜欢她们。尤其这两天听季老太太说了一车子季知行不敬长辈、耍诈滑的坏话后,对这个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大侄女更是无端地厌恶了几分。

林迅乔对这个拿着鼻孔看人的大姑

也无甚好感。季凌薇长得与季修平有三分像,颧骨略高,显得本就瘦长的脸越发尖刻。说是探病,到了览月阁后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四处指指点点,对红歌等人呼来喝去。完了就像施舍乞丐一样丢下礼物,带着蒋婧容扬长而去。

她一走,周嬷嬷等人气得在背后咬牙骂了一下午。林迅乔笑笑,会咬人的狗不叫。季凌薇这种人倒不用怕,季老太太才难缠呢。

没有了钟嬷嬷的魔音穿脑,这天晚上林迅乔睡得格外香甜。与季府相隔多条街道之远的瑞王府今夜却注定要不太平了。原因无他,有人惹着了他们的三爷,瑞郡王了。

元惊澜在院子里练完刚从章姑父那儿学来的新招,正满身热气地往里屋走。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女含羞带怯地站在他的床头,当下一脚重重踹了过去,直将那侍女踹飞出了门口,瞬间倒地昏迷不醒。

巨大的声响立马引来了院子里服侍的小厮们,有人赶快跑去正院禀告了王爷王妃。

“多禄,你给爷死出来。”元惊澜怒吼一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抖了三抖。

“三爷息怒,小的刚才是给您备洗澡水去了。”多禄扑通一声跪下,吓得心肝乱颤。

“你们是不是都将爷的话当作耳旁风了?爷说过多少次了,未经我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狂澜居的内室和书房。刚才那个玩意是哪来的?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元惊澜又怒吼了一声。

“三爷,那个姑娘是王妃身边的白嬷嬷送过来的,说是王妃特意送来服侍您的。小的们不敢拦啊。”多禄低着头,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

听闻是母妃的安排,元惊澜怒气顿无,无奈地揪了一把头发,冲多禄喊道:“给爷传下去,以后除了母妃和郡主,不论哪个女的敢来这狂澜居一律都给我打出去,死活不论。”说完又急冲冲地出了院门往正院赶。

多禄见瑞郡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终于撑不住一坐在湿冷的地上恍神。这时在书房伺候的长随多寿走过来,推了推他,问道:“多禄哥,那个女人怎么办?”

多禄转头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敢触三爷的霉头,还得看她敢不敢死。像往常一样让人给扔出去,自然有人来收拾她。”

元惊澜赶到正院时,瑞王妃已听得下人来报,正想过去劝劝这个二儿子,便见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娘……”元惊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不喜欢那些女人了,您以后不要再往我屋里送人了。搞得满屋子臭脂粉气,还得让下人洗上半天。”

瑞王妃心口喘了半天气,心痛地看着眼前的次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前跟福郡王一样活泼伶俐的小儿子一夜之间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到底十岁那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厌恶女子。奈何不管他们如何逼问,他就是死不松口。

见儿子一直以来不近女色,瑞王妃不由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惊地脸都白了。但是难为情归难为情,她还是咬了咬牙问道:“阿澜,你实话跟娘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元惊澜俊脸一抽,看着瑞王妃哭笑不得地说:“娘,您想到哪里去了,孩儿没事。”

“那你是不喜欢那些女的,还是不喜欢女的?”瑞王妃憋了许久的话,总算是问出口了。

见母妃越说越离谱,元惊澜不由羞窘,起身丢下一句“孩子有事先走了,娘您早点休息。”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瑞王妃在身后担心地高喊。

“我去姑姑家找小辰,娘您不用担心。”风中隐隐传来元惊澜的回答。

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瑞王妃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好歹给她个明白啊。若不是小辰去年收了太后送给他的那两个通房,自己差点就要以为这两表兄弟有那龙阳之好了。可是小辰都收了通房了,为什么自己这个儿子还是不开窍呢?瑞王妃实在理不清头绪,便只能暂时由着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