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立威

她的儿子是情种,是跟先帝一样的情种。为什么偏偏叫她遇上了先帝父子二人?这是为什么呀?!

慈圣皇太后在心里悲愤的大声呐喊着,双目赤红。她终究是没有压住冲到喉咙口的那一口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溅在昭帝的脚下。

“皇帝,你想做什么,哀家,不管了。哀家,也不想管了。哀家,管不了你,管不了你了……”

望着昭帝无动于衷的眼,她就知道不能救下这几个孙儿了。慈圣皇太后不由的心灰意冷起来,就在刚刚,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原本保养良好的脸,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她挺直的背脊也弯下了,推开想要上前搀扶她的尚宫,她一步,一步,佝偻着腰走远了。

“皇祖母……!”四个孩子见慈圣皇太后走远了,退却了,他们惶恐害怕的直哭,却再没有谁能来庇护他们了。

“来人,送他们上路,不要让鸾儿久等了。”昭帝冷酷下令,脸上没有一丝的动摇。

冲进来想求慈圣皇太后救孩子一命的三人,见到的却是太监宫女手握百灵,缠在孩子脖子上,狠狠用力绞杀的情景。

当场就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成帝二十五年冬,继成帝暴毙后,皇贵妃安鸾也花殇于一场早雪后。

后宫妃嫔多人被指定参与谋害皇贵妃安鸾,被昭帝下令在安鸾灵前绞死,黜封号,牵连家人被发配。

又有四名皇子,皇女,主动要求过继给圣昭皇后安鸾,为她殉葬。

昭帝深感安慰,盛赞这四名皇子皇女的孝心,特钦封为莫忧公主,莫愁公主,以及诚亲王,敬亲王,陪葬昭帝陵。

经此一事,昭帝的后宫颇为凋零,仅剩下位分最高的皇后,还有一个老实到失宠已久,年纪也显大了的,好像是隐形人的安昭容。

昭帝的后宫冷清了,腾出好多位置来。就有人开始琢磨起,要送家族里的女孩入宫这件事来。

慈圣皇太后也想接着这些家族的女孩们,冲淡一下后宫里弥漫着的凄清,更想让昭帝遗忘安鸾。

于是,就有许多命妇们带着自家的女孩,花枝招展的出入于后宫里,在慈圣皇太后面前奉承。

左相府里虽然还没有送女孩入宫的打算,却也没有与众不同,照例让云黄氏带了府里,以及云家在京里其他府中的女孩进宫陪伴慈圣皇太后。

这些是刚刚起身,遵照云焕的吩咐,要前往主院给云黄氏请安的云倾所不知道的事。

昨夜又下雪了,冷风卷着雪花片,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

今儿一早,云倾起来的时候,外面厚厚的积雪早已覆盖了天地,满目之间尽是一片洁净的白。

天也愈发的冷了,到了呵气成冰的时候。

按照云黄氏的喜好,云倾上身月白色掐丝小袄,下穿着同样颜色的月白百褶裙,外罩了一件淡青色的半臂,站在那里素雅又低调。

养了一段日子,不再枯黄的长发随意了绾了一对双环髻。没有用春杏特意去暖房摘得鲜花,只是用了两条浅蓝色的丝带系着,配上她素面朝天,倒也相得益彰。

“小姐,虽然说夫人喜欢女孩家文静端庄,但也不用太素净了。”

春杏还想说服,云倾戴上她特意才来的鲜花。虽然云倾很美,但她相信,云倾戴上这两串鲜花,会比现在更加美丽夺目。

“我是去给夫人请安,不是去选美。”云倾根本不想在云黄氏面前,抢了府里其他几个女孩的风头。

她总觉得云焕在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后,突然的让她去到云黄氏面前,可不是心存善意,而是想要利用她,算计她。

“走吧,该去给夫人请安了。”不去看春杏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云倾当先一步踏出了小院,走向那一片她不曾踏足,十分陌生的未知领域里。

同时,也是走向了她那颇多磨难,迷离莫测的将来。

冬日里的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就好像刀子在刮脸颊,生疼生疼。

更加清冽的空气,呼吸到肺里,能让人浑身一哆嗦。

手抬起,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尽量包裹的严丝合缝,除了一双眼之外,不露出一丁点的缝隙来。

云倾更在心里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区区一段日子,她就有点受不住这凛冽的寒风,她都要怀疑从前那些比现在冷无数倍的严冬,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她所居住的小院到主院,有不算近的一段距离。要穿过好几道院落,还要走过几几条抄手游廊,才能到达云黄氏所在主院。

冬日里的寒风云倾无所畏惧,她畏惧的是不知道云焕手中的刀,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都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到宁愿让云焕将刀子砍下来,也好过她在这里胡乱猜想。

一路上,云倾遇到了好几拨人,有早起打扫院子里积雪的粗使丫头婆子,也有穿戴整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等丫鬟。

每一拨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不由的露出一抹惊讶。她们分明在说,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云倾就想要笑出声来。

从前的她,真是被忽视的彻底,就是不知道云焕要给她按一个什么身份了。

而且,云倾有一股预感,今天她去主院给云黄氏请安,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踩着积雪走进主院,再站到清扫干净的过道上的时候,云倾的预感灵变成了现实。

“云倾小姐,夫人刚刚起身,还在梳洗。您这会子不方便进屋,还请,您在外面等候一会。”

主院的丫鬟婆子素质就是高,看她们的穿戴云倾虽然猜不准她们的是几等的丫鬟婆子,但瞧她们在大冷的天,也要陪着她站在寒冷的门外等着来看,她们可能是三等的丫鬟婆子。

这些丫鬟婆子一律淡青色的袄裙,配上青色的比甲,头上的装饰也非常简单,多是三两支虫草样式的金首饰,腕子上也多是两只扁扁的金镯子,多有小粒宝石镶嵌其中。

除了金首饰,还有精美一看就很值钱的银首饰,云倾看到了,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收回了眼光。

云倾还没有见到云黄氏,已然再次见识到了云家的豪奢。

主院里这些伺候的三等丫鬟婆子,光是她们身上的穿戴,就足以比得上外头娇养的地主家的小姐了。

这是春杏悄悄在她耳边嘀咕,告知的信息。用意旨在提醒她,云黄氏不可得罪。

在来请安的路上,春杏就在她耳边一再的重复说,云黄氏喜欢端庄,不喜欢轻佻,喜欢朴素,不喜欢奢华,喜欢文静有礼,不喜欢多嘴多舌。

现在云倾见到的有限,却也体现出了一部分云黄氏的喜好。

主院里站了二十几个丫鬟婆子,却一个个垂首静立,鸦雀无声。她们这一份在凛冽寒风里,依然一丝不苟的精神,挺让云倾佩服的。

看到她来了,也不过是有一个丫鬟上前,规规矩矩的见礼,轻声细语的阻拦,再规规矩矩的将她指到门口立规矩。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好看。

不过,要是被立规矩的不是她就好了。云倾神不在焉的想,老老实实的被罚站在冷风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寒风的力度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一直站在寒风里不活动,云倾身上走过来时,产生的那些热量,快速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用再穿又硬又厚,却不保暖的旧棉鞋后,云倾换上了保暖优良的簇新棉鞋。

刚刚走在路上没有什么感觉,当她一直不活动后,脚上温暖的棉鞋也不再保暖。

寒气从鞋底灌进来,沿着她就要冻僵的小腿直往上爬。穿着鞋就跟没有穿鞋没有两样,云倾感觉自己好像是直接踩在了雪地里,冷冰冰,硬邦邦。

被二十多双眼睛紧紧盯着,云倾不能活动一下身体,连跺跺脚都不被允许。

不管她再怎么拢紧披风,冷风还是无孔不入的,从各个缝隙里钻了进来,直把她整个人都吹透了。

反而是站在她身后的春杏,情况比她要好一点,有她在前面遮挡寒风,春杏又拱肩缩背,尽量将自己缩在云倾背后,就没有像云倾一样,被险些冻成冰雕。

在云倾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尊活生生的冰雕时,主院里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屋子里云黄氏的动静,而是云家的嫡女庶女们也赶来主院请安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云黄氏的长女云月珊,也是左相府的三小姐,左相府唯二的嫡女之一。

云黄氏膝下有两个女儿,云月珊和云月瑚。这二人是双胞胎,从她们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来,姐姐是云月珊,妹妹就是云月瑚了。

在赶过来的这几个女孩里,只有姐姐云月珊,而妹妹云月瑚则不在这些人的行列里。

据说是云黄氏当初难产,云月珊和云月瑚不足月出生,先天都有不足。

云月珊的不足小,云月瑚的不足大。所以都是同样的精心养护,云月珊就比云月珊健康得多。

一年里,云月瑚有半年时间在自己院落里休养,像现在这样寒冷的时候,云月瑚根本就是足不出户的。

今天也不例外,照例是云月珊先去云月瑚住的屋子看一眼,才带着丫头过来主院请安。

云月珊和云月瑚是住在同一个院落里,用云黄氏的话说,她们姐妹俩作伴,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是二人同住一个院落,却是左相府里除了主院以外,最好最大的一处院落。布置精美,宽敞舒适,足够二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居住。

在云月珊后面的有左相府二小姐,也是云焕承认的庶长女——云月蓉。紧随其后的是五小姐云月萱,六小姐云月萤。

其中云月蓉最年长,今年有十四岁了。云月珊、云月瑚和她同龄,就是比她小五个多月。

随着走在最前方的云月珊越走越近,一直老实罚站的云倾的眼帘里,先是滚着雪白狐狸毛的斗篷,再来就是云月珊行动间,若隐若现的做工精美的羊皮靴。

然后,这双羊皮靴的主人停下了脚步,站定到云倾面前,未语先笑:“想必这位就是云倾姐姐了吧,我是月珊,在府里行三。”

云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月珊的声音,柔柔的,仿佛春风轻柔,吹拂到你心底,不见一丝疏离,不屑,满满的都是友善。

“云倾见过三小姐。”云倾没有自来熟,也没有上赶着跟云月珊姐姐妹妹一家亲。

不管云焕给她安排什么身份,她都不可能被接纳。她天生,就是游离在云家众位姑娘之外的人。

最重要的是,云倾从没有想过,跟云家女孩们和睦相处。这源于,她内心隐秘的一点感觉。她,跟这些女孩是不一样,她的身份注定了,要跟她们成为陌路人,最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因此云月珊的热情,换来的只有云倾的客气,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