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就这么突然和他重见。满心惊慌和哀怨的丁圆,便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没有动作。

月色如同一层轻纱落在缩在角落里的她的面上。而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如同一株高大结实的树木。

两人神色各异,相顾无言。

秦邵堂将她眼中的惊慌和哀怨看的真切。这女子,望着他的目光……就好似他们从前是相识的一般,不免心下更加疑窦丛生。

他将提在手上的床板靠墙竖起。心中对她眼中表达的情绪感到十分不适。锐利的双眸盯着她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深夜会在此处?”

丁圆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前世临死前他含笑进房的那幅画面。

她想问问他,为何要对她下如此毒手。即便心中无她,休了她便是。为何要毒死她!

她心中激动,责问未曾出口,但再也无法克制满腹的委屈哀痛,眼泪瞬间便夺眶而出,流遍满脸。

秦邵堂见她突然流泪,不免愣住。

“姑娘,你……确实认识我的么?”

他并没有面对一个女子流泪该如何解决的经验,只能凭着堆积在心中的重重疑问,随心干涩发问。毕竟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出现在他的木屋里,这于他而言也确实是最为重要的问题。

丁圆双手捂在脸上,流着泪的双眸已经看不清他的样貌。听到他这声问,脑中闪过亮光,他现在是不认识自己的!

于是她猛烈地摇头。然后从床底站起身,跨过床梁横柱,仿佛躲避妖魔鬼怪一般,夺门而逃。

秦邵堂满心的疑问未得到合理解答,怎么会让她就这么走了?立即抬腿追出门。便看到在月色中,一抹娇.小身影慌不择路,沿着湖边跑去。

就在他预备腿上发力猛追上去之时,却见她转头向他这里看来一眼,似乎在看他追上来没有。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分了神,突然脚下踉跄,身子顷刻间便朝着湖水歪去!

扑通一声!她整个人跌进湖边浅水里,溅起湖中水花无数。

他忍不住想笑,又及时克制住。急忙赶上去,把在水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她捞起来。单手勒着她的腋下,把她带往湖边干燥沙地上。

丁圆呛了水,倒在沙地上,便吐了起来。

秦邵堂立在一旁,看着她因为咳水,而不已的身子。

瞧她娇.小单薄,衣衫也破旧不堪。像是个大户人家丫头的装扮。便猛地联想起白日。去丁家媒婆回报说,丁家他未过门妻子并未逃婚,只是一个丫鬟逃了。

莫不是,这就是丁家逃出来的那名丫鬟?

丁圆在吐完水之后,双手撑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焦急翻滚,想着该怎么样立即离开这里。

秦邵堂见她伏在地上不动了便问道:“你可是从丁家逃出来的?”

丁圆浑身一颤,惊恐抬起头望他。他、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从丁家逃出来的?!

看见她的反应,秦邵堂便知道答案。思量了一番,勾唇一笑,“既如此,那丁家与我有亲缘,我必得把你绑了,交给丁家才是。”

“不!不要!”丁圆大骇之下,出声喊道。

“哦?为什么不要回去?”秦邵堂继续含笑问道。心中却想,这丫头还真是好唬的。一威吓还真就承认了。

丁圆语塞,呆望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想着,现在他不认识自己。她找个机会逃了,便仍然能逃过上一世的宿命。

“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呆怔了一会儿,丁圆突然伏低磕头,“我不能回去。我真的不能回去。”

秦邵堂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来,好整以暇地笑道:“既是这样,那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能照答不误。我就不绑你回丁家。”

浑身还在滴水的丁圆伏在地上,听着他熟悉的嗓音,以及前世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他那熟悉的调笑她的声调,心中又是一片难过,却不敢在泄露半分。按在沙地里的手抓了一把沙石来抵抗心中所痛。

“先起来吧!”秦邵堂将她一直不抬头,身子还微微发着抖,以为是他太过严肃,吓着她了。不免微觉自责。被卖入丁家当丫头,定是身有苦楚,他一三尺男儿,怎好与她为难?

丁圆缓缓抬起头来,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水渍和泪痕。

秦邵堂见她衣衫已全部湿透。这春夜,特别是在这谷中,凉意更加明显,于心不忍,便说:“随我过来。”

丁圆见他朝着木屋走去。那挺拔修长的背影。她眷恋又恼恨着。

想要跟过去,又想要逃离。这般矛盾思量着,便从沙地上站起。哪曾想,左脚一使力,却疼痛非常,她哀呼着又歪倒在地上。

这可好,想逃跑大抵是不可能了。

她捂着左脚脚踝,坐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

脚痛,身上又湿又冷,一时悲从中来,开始闷住脸,低声呜咽。

已经走远的秦邵堂听到背后传来哭声,便回头瞧。

但见她缩成一团坐在沙地上,捂着脚踝处,显然是受了伤走不了了。

他不禁蹙眉摇头,果然,女子都是麻烦的。

他又返回来,在她面前蹲下来,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丁圆埋着头,抽泣着闷声答:“脚……脚痛。”

“真笨!”

秦邵堂这二字一出口,不禁愣住。想他一向自持沉稳。教训人也不会用这般说辞。今天是怎么的?

丁圆也被这二字刺中了心结,便更觉悲哀生无可恋。都嫌她笨!连他也嫌她!她重生了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放开了哭。直想把心肝肺都哭出来了事。

秦邵堂只觉得头痛,这小丫头也太能哭了点。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在这安静的山谷中,她的哭声,嘤嘤嗡嗡的飘开又回荡回来,听着甚是渗人。

“眼泪收了!否则立即绑你回丁家!”他不会哄人,威胁人倒是熟练的很。

丁圆成功被他这句威胁震住,猛地止住哭声,因为收的太急,她的喉间痉.挛,便发出一声怪声。

哭声止住了,她的脸也变红了。无论如何面对的都是自己心动过的男子,终觉得不好意思,头埋得更低了。

秦邵堂也因她喉间的怪声止不住眼中笑意弥漫。见她羞赧,更觉得有意思。

看到她的手一直捂在脚上,便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小腿,道:“形势所逼。姑娘冒犯了,让我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丁圆低着头没有说话,在他握住她的腿时,急忙缩回自己的手,任他解开自己的布袜查看。

他手上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进自己的腿上肌肤里,让她耳热心跳。脑中情不自禁又想起他曾握着自己的脚,把玩抚.摸说:“阿圆的脚生的这般可爱玲珑。为夫真是喜欢的紧。”

“还好,未伤着骨头,只是筋肉扭伤。”秦邵堂说罢,放下她的脚。起身来到湖边,从自己内衫上撕下一条布来,放进湖水里打湿。

然后回到丁圆身旁,把沾了凉水的布条敷在她扭到的脚踝处,道:“这么冷敷一会儿,就不会很痛了。”

丁圆被泪水洗刷过的双眸明亮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芝兰玉树般的俊逸容颜近在眼前。从前他对自己的种种温柔呵护,又在脑中浮起,不免又觉得悲伤阵阵,委屈重重,脱口道:“邵堂,你为什么……”

察觉失言,她立即捂住了嘴。再次低下了头。

秦邵堂因她那含.着哀怨的声音亲昵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心头猛地一跳,急声问道:“你果真认得我么?从哪里认得?”

丁圆脸色大变,慌忙摇头,把脸扭向一旁,“不,不认得!”

秦邵堂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她惊慌的神色,“不认得,怎知我叫什么?又怎么会知道这山谷所在和木屋。而且你适才在木屋里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的声音并不急躁,平缓稳健。但正是这样,更令丁圆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压下来。让她把头埋得更低。

“老实招来。你到底是何人?又怎么知道我的?”秦邵堂步步紧逼追问。声音神态不自觉又凌厉严肃起来。

“我……我真的不认得你!”丁圆见他气势凌厉逼人,心肝忍不住颤了两颤,仍一口咬定,“确实不认得!”

秦邵堂紧盯着她的神色变化。她的慌张和心虚和她口中的坚决完全不相符。

从见她真容那一刻起,她对自己便是含嗔带怨的,仿佛他是个负心郎,负了她似的。

但他在过去,又确实从未招惹过哪家姑娘。这桩事若不搞个清楚明白,他只怕定难安心了。

“既然不肯承认,也不怕。”秦邵堂慢条斯理地在一旁沙地上坐下来,“你是丁家逃出来的丫鬟,等天亮了,我把你交与丁家。恳请他们让你去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身边伺候。过两日她嫁过来,你就得随她一起陪嫁过来。到那时,我有的是空闲搞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秦邵堂说完,一双含.着淡笑的清冷眼眸缓缓落在丁圆脸上。

丁圆满心苦楚绝望,与他呆呆地对望了片刻,便又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秦邵堂见她如此,心知她是撑不住了。也便不着急了。

两人身上都是水湿的。他索性先从沙地上起身,走回木屋内,取出放在屋内的火折子,又抱了一些干木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