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许慎在电梯里面看着方冉慢慢消失在金属门的缝隙间。门完全合上的时候，许慎挺得笔直的腰身轰然坍塌一般，身子猛然向下坠去。

幸好韩沙沙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起来。

“许慎。”韩沙沙喊他。

刚刚他一个电话，韩沙沙亲自开车赶过来，在楼梯间里找到他的时候，他眼神迷离意识昏沉，脸色白得透明，几乎可以见脸上细细的血管，剧烈疼痛下，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伤口的血细细渗着，唇边一线嫣红。

韩沙沙喂他服药，待他稍微好转便要带他走。

可许慎执意要去见方冉一面，他太了解方冉，她从来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如果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她一定会胡思乱想出各种各样的事故来吓唬自己。

韩沙沙知道，如果不是支撑不住，许慎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而如果不是几乎到达了极限，许慎与她肩并肩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交付于她一同去见人，何况，见的那个人是方冉，是他舍不得她多掉一粒眼泪的方冉。

从楼梯间到病房门口，在病房门口简单的聊天，只是短短的几分钟，韩沙沙明显感受到许慎越来越支撑不住。她几次扭头看许慎，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越来越差，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灰白色，眼中的光彩也越来越是暗淡。

她知道他一路强撑，一直到进了电梯便松懈下来，这便险些跌倒。

“许慎，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许慎好笑地看着韩沙沙：“这里就是医院。”

哪里料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韩沙沙急得跺脚：“你知道我的意思。”

许慎轻轻咳嗽，口气却不容商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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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谨很快退烧出院，许慎每天依旧早出晚归。对于那天许慎和韩沙沙一起离开，把方冉一个人丢在医院里面的事情，许慎没有解释，方冉也没有追问。

其实，许慎是真的没有办法解释。

而方冉，也是真的不敢深究。

如果是以前的方冉和以前的许慎，她一定会生气地质问他，等着他带她吃喝玩乐作为赔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敢了，一个人如果长大了，忌惮的东西就会多起来。

她觉得自己是被许慎关起来的金丝雀，日复一日无所事事。

她见到许慎的时间很短很短，有时候只是他回来的时候远远打个照面，然后她端着她的水杯躲回房间去，他换了鞋走进书房。更多的时间，她在电视新闻里面看到他，那个西装革履侃侃而谈的人冷淡疏离，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南辕北辙。

她开始让自己接受许慎和韩沙沙在一起这个事实。她曾经以为许慎亲口承认，她也不会相信的，可是如今许慎什么都没有说，她就自然而然地站了队。

虽然每天见到许慎的机会不多。其实每天许慎出门和回家的时候，方冉都是醒着的，可是自从潜意识里把许慎和韩沙沙划到一起，方冉对于许慎便只是观望，再不敢仓皇踏出一步。

所以她算准了许慎出门和回家的时间，在窗口远远地看着他的车开到楼下，他下车，走进一楼电梯间，然后她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有一天她半夜醒来，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许慎的爱卑微到了这样的地步。

方冉也会觉得自己很好笑。她分明防火防盗防韩沙沙，防了这么多年，到这个时候竟然连站出来向她宣战的勇气都没有。

当年的她可不是这样的，当年的她因为许慎的一个女同学送了一块蛋糕给他，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逼得许慎冒雨把蛋糕还回去，才肿着两只熊猫眼笑眯眯地抱着许慎的胳膊撒娇：“阿慎，你可不能被别人抢走，你可要等我长大。”

分明那时候许慎无可奈何地揉着她的头发应了好。

她还不依，第二天起了大早打算也烤个蛋糕给许慎，却不料把许慎邀请到自己家，从烤箱里捧出来的是一个焦黑干瘪的面饼。她哪里舍得让许慎吃这样的东西，瘪了瘪嘴便要拿去丢掉，许慎却把蛋糕追回来，若无其事地切开一块一口一口吃掉。

方冉涨红了脸，自己也切了一块，咬了一口，又硬又苦。

许慎把手边的牛奶塞进她手里，拍拍手里的蛋糕屑：“很难吃对不对？所以，并不是会烤蛋糕的女孩子，我才会喜欢。”

那天阳光正好，大大的落地窗采光极佳，餐厅明净敞亮，方冉嘴里的那口焦蛋糕苦得厉害，喝着许慎递给她的牛奶，却温暖如清澈的晨光。

念及往事，方冉忍不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