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谓人证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唐静想,这一下真被昨天那江湖骗子给说中了。她遇上了灾祸,还是正儿八经的祸。

平州首富杨业在家中被杀的事情很快传开,人们对此猜测多多。而一般来说,杀人也无非那三种可能,情杀,仇杀,谋财。唐静属于那一种,算来算去,大家都认为是最后一种,毕竟金毛狐狸的贪财人所共知。

平州县衙的大牢。

昏暗的牢室里散发着一股子的霉味,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便是这盛夏时分里面还是十分的阴冷。时不时地,还有犯人发出不甘和痛苦的哀嚎,回荡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更添了几分阴森。

牢室的一角,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靠在墙角睡地安稳,一脸憨态,全然没有介意这里的脏乱,也没有犯人该有的紧张和不安,倒似在家中一般随意。

平州城总捕头柳毅奉平州知县的命令来提唐静过堂,看着她还是般闲宁的样子,微地有些吃惊。这是她被抓来的第三天,几乎每一天都是这样。当别的犯人要死要活的时候,她总是吃得下睡得着。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怪胎。

看了一刻,柳毅对身后的牢头道:“开门!”牢头忙不迭地便掏出了钥匙。迷迷糊糊,唐静便被带上了公堂。抵达县衙正堂时,外面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唐三姑在人群里直喊她的名字,唐三姑的身旁还站着抱着小白貂的慕容晟。

下意识地,唐静瞄了瞄外面。外面烈日当空,强烈地阳光刺地人眼睛都睁不开,烘地地上都快要冒烟。便就是这样,还有人不断往县衙大门边挤来,将这里围堵地水泄不通,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子的汗臭味。这年头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大家渴求八卦的决心了,她如是想。

静等了一刻,县衙的大老爷终于华丽出场。只不过比他还华丽的是那位第一个出现的,手折扇的,白衣公子。县太爷生的富贵,宽额阔耳体态浑圆,往那公子身旁一站直接矮了大半截。莫说他有多不堪,只是衬地白衣那位越发玉树临风,潇洒不凡。

“云倦?”带着十二分的惊讶,唐静喃喃道。

云倦没有上来相认,和县太爷可客套了一下被请到了一旁下首的座位上。众人坐定,在县太爷的惊堂木一声敲响之后,开始了步入正题。一问一答之间,唐静报上了姓名,籍贯等等。

“唐静,你可知罪?”过渡完毕,上来县太爷便是厉声喝问。

唐静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反问:“请问什么罪?”她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怎看怎和这肃穆无比的场景不相符。

小小一个犯人竟然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县太爷不满地又敲响了惊堂木,“杨家人告你谋财害命,杀害杨业,并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你的随身佩玉,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能不能有点新花样?唐静讥诮一笑,问:“大人,单凭一块佩玉判定我就是杀人凶犯,是不是太武断了?大人说我谋财害命,那请问杨家可有遗失什么东西?的确,我是爱钱,可大人可有想过,京城有的是大户,我随便劫一家都可以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何必大老远的特地跑来杀人?再者,指证人讲究证据,大人,你的证据呢?杨业的死因呢?”

唐静问罢,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多数人觉得她问得在理。被顶撞了县太爷抑郁至极。“强词夺理!”他一声喝断了唐静,气地又要敲惊堂木。

看不出来,她原来是这么的伶牙俐齿。一旁,看热闹的云倦很是欣赏地笑了。

“刁妇,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打算说实话是吧,来人!”没占到便宜,县太爷恼羞成怒,他二话不说指着唐静便道:“给她……”

“咳咳咳……”看到这里,明眼人一猜就能知道下文是上刑。县太爷下半句才说了两个字,云倦眉头一挑,极合事宜地咳嗽起来硬生生地把话给打断了。

官场上打混的人多少都懂得察言观色,云倦和唐静的关系却也不是秘密。县太爷嘴角一抽忙地改口,“带仵作!”

这一下苦了的却是那些看热闹的,本指望着来上一出残忍暴虐地逼供大戏,竟然坑爹地卡住,平白地浪费了大家的表情和感情,坑爹啊坑爹!

不一刻,上来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瘦老头。免去废话,县太爷问他,“杨业是何种死因?”

瘦老头道:“因是肺部被利物戳穿所导致,一招毙命。但是死者全身上下还有瘀斑数处,应该死前与人扭打过,死亡时间是凌晨四更前后。”

唐静又问道:“你确定你说的话吗?”

“应该,不会错!”瘦老头迟疑了一下,低下了脑袋。

唐静笑了,“大人,我到杨家的时候是三更,停留了一个时辰离开。四更天时我已经回到客栈,请问我如何再返回去杀人?杨家下人说,四更天并未听到动静,而杨业丧命在此时,如果不是杨业神志不清,那么凶手应该就是他极为熟悉之人,而不是我这样的陌生人。况且,我若真的杀了人早就跑了,何必等你们来抓?”说完,她看向县太爷。这才安静又在这一刻热闹起来。

被唐静牵着思路走,县太爷渐渐也觉得她说的在理。可一回过神,看着外面的杨家老老少少,立马他又拉下了脸。事情本来挺简单的,怎么被这女人一搅和那么绕人呢?他眉头拧巴到了一起,“啪”地又拍惊堂木,“你说你到杨家没杀人,你的人证呢?你说你四更天又回到了客栈,那人证呢?”

“呃……”提到这委实是个问题,唐静苦着脸便是在想,她总不能说她的人证就是清一色吧?就是说了清一色也没那么好心来给她作证,最后岂不是白搭?指不定还落个共犯的罪名。迟疑了一下,扫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围观者,她道:“人证啊?老天爷算不算?”

“……”

大堂之上响起了一阵哄笑,伸长脖子的人们有种下巴磕地的感觉。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县太爷愤怒地一拍在桌面,“刁妇,你竟敢愚弄本官,不给你几分颜色,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来人……”

“当……当……当……”几声磁器相碰的声音传来,县太爷底气十足的尾音又弱了下去。云倦手里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盖子碰着杯子壁看着唐静,他也不是很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顿了一顿,唐静这才说了重点,“放了我,抓住我要抓的人,自然会有人来证明我的清白。”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唐静是疯了,从来这种事情都是不可能。更何况在没有查到新线索的时候,她还是第一嫌疑人。再一思量,审来审去县太爷都在看云倦的脸色,明显的唐静有顺着就上,装疯卖傻的意思。县太爷身边的师爷是个聪明人,小声在县太爷耳边嘀咕了一阵,说得他不住点头。就这样,将近一个时辰的审问最后无果而终。

回到牢室已经是正午,唐三姑提着食盒去看唐静,到那儿看到她正和隔壁牢室的囚犯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地不亦乐乎,大有把大牢当茶楼的意思,顿时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阿静,阿静。”她招着手喊着唐静,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往里面递送。

侄女大牢受罪,姑姑不辞辛劳送饭。这原本也是个感人的温馨画面,可便就是唐三姑将筷子送出之时,一下子手臂被唐静给拽住了。

“这镯子哪儿来的?”瞟了一眼唐三姑的手腕,唐静便就咬牙切齿地逼问,好似今天中午的食物就选定她了。

想用衣袖去遮也来不及,唐三姑暗骂一声目光闪烁地躲避着唐静的视线。她的手臂上套着一只新镯子,样式古朴,黄金锻造,上面镶嵌着翡翠宝石,极有异域特色,相应的叫人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你又花了多少钱?”唐静盯着镯子研究了一刻,又问。

唐三姑讪笑,道:“这个很便宜,才五百两。”

“五百两……”唐静欲哭无泪,一手抵住了额头。五百两都够买一所大宅了,竟然她拿去买了这种不实用的东西。忍着悲痛,她再问:“你哪儿来的钱?”

“呃……”这一下问到重点问题了。唐三姑嘴角一抽,急急要拽回手臂,闪人。

太过了解唐三姑,唐静此时有着想撞墙的冲动。“你……你……就是看着这点钱不死心……非要败完了才开心……”她死拽着不给唐三姑挣脱的机会,指着她气地直咬牙。

长期的锻炼,唐三姑早就练就了一身铜墙铁骨的功夫,反正都被抓住了,她索性也不掩藏,直接厚着脸皮地笑开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对付男人的时候总要慢一拍,这时候反应倒是挺快?”

“少给我胡扯,我不管,把钱还给我!”唐静死活不理会她,拽着镯子往下拉。

“ 喂,你别这样啊,我告诉你,我来的时候在明月楼遇到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

“我管你,给我给我!”

唐三姑没唐静力气大,被她拽得几乎是镶嵌式地卡在了栏杆的空隙之间,进步的进退不得退,痛苦地直嚷嚷:“喂,你就没想过云倦干什么找你抓清一色,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平州城吗?”

这个问题唐静倒是想知道,她手中一顿侧过了脑袋,“为什么?”

唐三姑道:“那是他和晋亭侯世子打的一个赌,赌的就是你到底接还是不接这一单!”

“哈?”唐静迟疑了一下,忽地手里的力道又加大了起来,“那又怎样,你倒是把五百两银子还给我……”

怎么这死丫头越发的难缠了,救命啊!灵光一闪,唐三姑陡然一停,惊讶地看着前方,“啊,慕容小子,你来啦!”

听到这个倒霉的名字,唐静一个分神。唐三姑借机脱身,飞也似地跑了。瞅着唐三姑那一溜烟消失的背影,唐静便是后悔了。

那天衙门的人去客栈抓人,唐三姑扯着慕容晟帮她撒谎。她没答应是因为她知道,慕容晟那家伙是个不定数,谁也说不准他何时会给你捅刀子。至于那些差役,那作为总捕头的柳毅是个狠角色,南沧派的人她承认打不过。算来算去,别人都算到了,却漏了三姑。她可是在败家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的荆轲二世啊!

想着唐三姑的事情,再想想她提到的云倦,没来由地憋出一肚子的火气,是可忍孰不可忍!思索了一阵心里有了计划,唐静立马便开始了行动。

是夜,看大牢的衙役们像往常一样,举着火把一间一间的巡查。走到偏角的一间牢室时,他找寻了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犯人的身影。心下一惊只觉得不妙,再是举着火把打算好好检查一番,忽地便见着墙壁上赫然几个大字:“不日即带真凶前来投案,唐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