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于郑晓月来说,应该来得及让她想个办法、做好准备离开这个家。而后郑晓月嗤笑一声,或许娘亲离开之后,这里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家了,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房子,是个破败的房子罢了。

郑晓月原来一直以为,只要她乖巧听话,父亲即便对她打骂比较多,即便看她不顺眼,即便艰难,只要活着,那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前段时间看到邻家姐姐穿着一身红衣,漂漂亮亮,热热闹闹出嫁,她甚至偷偷幻想过,等再过几年,她长大了,也能有那么一天。那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这个看似‘家’其实不过是‘房子’的地方了。

没想到,未来的那个生辰,她穿嫁衣和离开这个‘家’的两个愿望都同时实现了,不过却是以那样一种凄惨的方式。

郑晓月想了半响,摸了摸肚子,那里已经饿的没有知觉了。回想了下,这时候她都吃的些什么,最终想起了,好像是煮一些能照出人脸的粗粮薄粥,加上一些从山中采来的野菜。

郑晓月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突然想起了那个男子的声音,他说她丑,拿着手中的镜子又再照了照,可不就是丑吗?又黑又瘦又小,一点儿也不像马上就要豆蔻年华的少女。可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呀,难道她还能选择投胎到什么样的人家吗?

在郑晓月去厨房给自己弄吃食的时候,某个可以选择投胎到什么人家的家伙正慢慢清醒过来。

凌霄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yu裂,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随身的小厮小墨。小墨此刻正关切地看着他,好像他已然受了重伤,很快就要伤重不治,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了。这种眼神真的很不讨喜,凌霄很不高兴。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去,给我准备点儿吃的,我肚子饿了。”奇怪,肚子怎么会这么饿,好像几天没吃饭了一样。想到‘饿’这个字,仿佛还能听到它欢快的唱歌,‘咕咕咕~咕咕咕......’

“是,少爷。”小墨松了口气,看样子,少爷是不记得他晕倒之前的事情了,那就好。

凌霄吃完之后,漱了漱口,转头看着小墨:“你,没有话要跟我说的?”

小墨急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没有啊,少爷,您吃完了吧,小墨先把这些收拾出去。”

看着急急忙忙想要退出去的小墨,凌霄迅速伸手压住了小墨放在一旁的托盘:“你没话要跟我说,我却有话要问你,我这头这么疼,是谁把我打了吗?”

“怎么可能?少爷,这清远城内,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敢打您啊?”

凌霄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对,这是清远城,他们凌府便是这清远城的霸主,谁敢打他,除非是不要命了。

小墨端着托盘走到门外,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还好,殿下没想起来。”其实凌霄不是因为被打了而头痛,而是‘小墨’取走了他将来八个月的记忆,带着他回到了八个月前,所以他有些不适应罢了。

至于殿下想起一切的那一天,‘小墨’又再摸了摸额头的虚汗,他那时候一定申请去外面做任务去,多危险的都可以。因为,还有比他家殿下更危险的存在吗?答案是没有。

“唔,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其实他觉得,那小丫头给他们家殿下做冥婚娘子真的有些有些不合适,什么样的姑娘配给他家殿下都只能是浪费的份。他家殿下的xing格,就该一辈子自己一个人过,不然恐怕要天天冥婚,天天换新娘子了。

希望那个小丫头能趁着这八个月的时间,有多远跑多远吧。那时候的‘小墨’侍卫并不知晓,他家暴躁易怒十分傲娇的殿下,这诈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啃在了她的脖子上,留了那样一个印记。啧啧,被殿下盖了章,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这辈子也只能拴在他家殿下身上了。

小墨出了门之后,凌霄随后也跟着出了房门,虽然头还是很晕,甚至不时有些chou痛,可他更不喜欢待在房子里,房间里太过憋闷。他从小就喜欢待在园子里,每次待在园子里,看着周围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凌霄觉得这心情立马就能好起来了。

小墨在厨房磨蹭了半响,恨不得帮着厨娘洗碗擦桌子,未果,被赶出来后,才一步一挪地慢慢挪回了凌少爷待的院子。一进院子门,就看到了盘腿坐在园子中间的凌霄,端的一副嫡仙的模样。小墨暗自叹了口气:“殿下啊殿下,您要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脾气该有多好,哪里还会来尘世走这么多遭?”还让咱们几个轮流陪着您下来,多耽误修行啊......

小墨抬头望着天空,看着耀眼的阳光,有些明媚的忧伤,早些年,他看上的那个小娘子,修为都比他高了。明明早些年她还称呼他师叔的,现在已经变成他师姐了。

凌霄没发现,他闭眼坐在园子里的时候,某些不是很起眼的花草仿若在泥土中走路一般,慢慢、慢慢地挪到了比较靠近他的地方,而后蹲下扎根。事实上,凌霄对于这园子里花花草草虽然在意,却并未细看,没有仔细注意哪颗草长在哪个位子,只大约只知道这些花草都是这个园子里的便也罢了。

倒是一旁看着殿下的小墨注意到了这幕,狠狠瞪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小花小草么,接近殿下虽然是本能,可是,万一殿下这时候睁眼,看到了这不真实的一幕,把殿下吓到了怎么办?那些小花小草本就是刚刚有灵,哪里经得起小墨传去的针对xing的压力,很快便没有了刚到凌霄身边时候的精神抖擞,甚至有些萎靡起来。

哼,看在是同族的份上,便先放过你们。小墨很快收回了带着压力的视线。若不是有殿下在这儿,这凡间的花草哪里能这样小小年纪便有了灵xing,既然是靠着殿下才有了灵,就是殿下的人了,以后到了上界......下次殿下再下这尘世,应该就轮到他们作陪了吧?那他自由的时间就长了吧。想想未来可能有的美好生活,小墨笑了。

小墨笑的正傻的时候,凌霄睁开了眼睛:“凌小墨,你下次再在我面前lu出这样的傻笑,你就自行离府吧!”

小墨听到这话,赶紧收回了笑脸,恢复一脸严肃状,淡定地说:“是,少爷。”

“没事就滚蛋,不要戳在我面前,看到你就烦。”凌霄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很讨厌小墨,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他身上的气息他又很喜欢。凌霄私以为,他绝不是书中写的那种断袖之人,为了杜绝自己胡思乱想,这人还是少见为好。

殿下真是不可爱,不知道为什么,在上界的时候,殿下就不喜欢他,明明他是受了殿下的气息才成的灵,可是殿下就是讨厌他。偏偏他是受了殿下的气息才化的形,殿下来尘世受罚,他们这些受过殿下气泽的便要轮流下来保护殿下。

唉,好命苦,如果再来一次,他倒是宁愿晚点儿化形,或者受别的殿下的气泽化形也好啊!另几位殿下哪有他家殿下这么能闹腾,三天两头就被打发到凡尘领悟这个,领悟那个的。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自己,为啥非要长在殿下能经过的地方呢?

郑晓月喝着刚刚煮好的,比水稍微浓点的粗粮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刚刚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胃慢慢地暖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微微的疼痛,那是饿到一定程度以后,重新进食,胃表示的抗议吧。

此刻的郑晓月顾不了那么多,这点疼痛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比起她身上的那些淤青和擦伤。郑晓月撩起袖子,想看看刚才不敢细看的那些伤处,想想办法,去问邻居讨些药,或者自己去后山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草,可此刻她却惊讶地发现,手上的淤青好像在慢慢褪去。

郑晓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这淤青应当就像张大娘所说,在花神节之前是很难好的,可是......难道是她被父亲一巴掌打蒙了,没记清淤青的位置吗?对了,巴掌印。郑晓月拿出了刚才顺手放在身上的镜子,照了照。

郑晓月呆愣住了,镜子没有碎,她的眼睛也没有坏,所以......她身上的这些淤青,确实是在慢慢消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看不出曾经有过淤青。就连脸上刚才那样触目惊心,连张大娘都不敢直视的巴掌印,也淡了许多。不过是煮了个饭的功夫,她身上这些伤口却好像已经养了至少半个月。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第一次被父亲打。父亲不顺心或者输钱的时候,总是会拿她出气,每每总是打到她昏阙才罢手。偏偏她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虽然看着比旁人家的姑娘黑瘦一些,可皮肤却出奇的脆弱,往往父亲打她一次,她都要挂伤一个月多月才能好。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父亲狠狠打她一顿,因为她身上的伤势可以提醒父亲,她已经被狠狠打过了。只要她身上依旧带着伤,父亲就是再生气,也不会再迁怒于她,最多就是踢一踢屋子里这张早就被踢瘸了腿的桌子罢了。

可是她现在,是变成了一个怪物吗?从她在那个棺材里憋死,回到现在这个过去之后,她就变成了怪物吗?变成了一个有了伤口也能很快愈合的怪物了吗?她还算是个人吗?

郑晓月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冲去厨房,拿起了切菜用的小刀,在手背上滑了一道,而后......等。然后,那把小刀掉在了地上,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她手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在她割伤自己没有多久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慢慢合拢,最后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整个过程,她没有用任何药。

郑晓月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拉开了自己的领子,用镜子仔细看,那个伤口一样的牙印,还静静地戳在那里,就像它那个嚣张的主人一般,一个印在她眼里,一个印在她脑子里。她究竟是给一个死人陪了葬,还是给一个妖怪陪了葬。如果他是妖怪,他还会再来找她吗?凭借他留在她身上的这个印记,想到这个可能xing,郑晓月突然浑身战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