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程越硬是生生腾出了一身的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滴在方向盘上。

“程越,你胃痛?”陆子谚看到程越左手死死掐着上腹艰难地喘息。

“没事,子谚姐。”

“你怎么会胃痛?还这么厉害?”

程越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唇色全无,下唇更是被他生生咬出血来,嫣红一片,

“没大碍,神经性的胃痛,缓过就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子谚记得,程越从小就是一个极其健康的人,身体素质特别好。

“两年前...”

陆子谚是什么事情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如果不告诉她的话还更是麻烦。

“顾阿姨之后的事情?”

“恩,子谚姐,这件事情不要和子谦讲,拜托...”

程越有点艰难地把一句话说完,疼痛再度袭来,双肩不由自主轻微颤抖。

“你的药呢?”

“左边衣服的口袋里。”

陆子谚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去摸出了程越口袋中的药瓶,看了看说明倒出来两颗喂进程越的嘴里,车里面放着的保温杯已经空了,车上找不到备用的矿泉水。

“车上没水了,我下去买一瓶,你先。”

“不用,子谚姐。”程越腾出来一只手抓住陆子谚的手臂,说着便把最里面药片咬了咬干咽了下去。

“程越?”

“给我缓几分钟,咱们得马上赶回去。”

“要不我来开车。”

“没事,你坐好,我吃过药就没事了。”

程越和陆子谚赶到陆子谦的公寓,还没敲门便被里面哗啦一下拉开了,陆子谌一脸的焦急带着点慌乱准备出门,看到程越直接拉着人进了陆子谦的卧室。

“刚量了体温,已经38度了。”

“吃药没?”

“没敢喂他吃。刚吃下去的胃药也都吐干净了。”

“子谌哥,你帮我试着让他躺平一点,我要给他检查一下。”

程越拿掉陆子谦抱在怀里的靠枕,陆子谌扶着陆子谦想让他躺平,哪知道因为失去按压的东西,陆子谦把身子蜷缩得更紧,甚至把头也埋在了怀里。

“子谦,我是程越,放松点,让我给你检查。”程越急出了一身的汗,手下的动作却是更轻柔了。

许是听到了程越的声音,陆子谦绷着身子勉强动了动,这么一来又出了一身的汗,陆子谌帮着他翻身躺平,程越的手刚触碰到他的上腹,陆子谦便条件反射一般蜷缩起来,两只手死死顶着胃,牙关紧咬着干裂的嘴唇瞬时间便冒出了血珠。

“应该只是胃痉挛,我先给他注射解痉的针剂。”

“我帮你。”

陆子谌示意陆子谚,陆子谚放下手中的毛巾蹲在床边。

“子谦,我是姐姐,把手伸出来一只给我好不好?”

“姐,不要...让程越回去吧。”

陆子谦根本没有配合的意思,一张脸白里透着红晕,身子越缩越紧。

程越配好药水举着针管却无从下手,陆子谌见状从床的另一边上去,把陆子谦的头慢慢搬过来放自己怀里。

“子谦,我和子谚还得回家,你这个样子我们只能和爸妈实话实说了。”

“哥...”

“没事儿,我们都在,我们都陪着你。”

陆子谌看陆子谦有所松动,重新示意陆子谚,陆子谚试着慢慢抽出来陆子谦的一条胳膊,挽起来他家居服的袖子,给程越留出空挡。

程越利落地消毒推针,陆子谦瑟瑟发抖的身子让他一度难以平静,过了这么多年,陆子谦依然还是走不出去那道坎。

帮陆子谦挂上点滴三个人都折腾出了一身的汗,程越软着身子靠在椅子里面。

“子谌哥,他这种情况我只夹了小剂量的退烧药,必须结合物理降温才行,刚刚我在点滴里面加了镇定剂,让他多睡会儿可以帮着身体自我修复。”

“恩,我知道了,今晚我留下来陪他,子谚先回家,随机应变。”

陆子谚将程越给的酒精和棉球递给陆子谌,对着程越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卧室。

“程越,你还好吧?”

“恩,没事,只是神经性的胃炎,已经很久不发作了,估计是这几天太忙的没按时吃饭的缘故。”

“注意身体,什么时候到家里来坐坐。”

“行,你路上小心,我留下来帮着观察他的情况。”

“谢谢你,程越。”

陆子谌看看昏睡中的陆子谦紧蹙的眉头,脸上尽管因为发烧都没能遮住的那种骇人的苍白,心里面各种的不是滋味。

“子谌哥,一年前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还让他去当刑警?”

“他决定的事情,谁能阻拦得了?”

“还是因为他妈妈的事情吗?”

“应该是的。”

陆子谌拿着酒精棉球仔细擦拭着陆子谦的额头、手腕处,他干裂的唇已经结痂,一张灰白的脸上那点点腥红有点刺目,陆子谌拿过床头柜上的棉棒将那些血痂一点点清除干净。

“程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作家写过的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也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别人也许会同情,也许会嗟叹,但永远不会清楚你伤口究竟溃烂到何种境地。所以,无谓把血痂撕开让人参观。

或许,我们真的做不到感同身受,我们都没有办法去体会一个5岁的孩子趴在妈妈的病床前,一觉睡醒以后,看到的不是妈妈醒过来的温暖的微笑,而是她竭尽全力必死的决心。

我当时亲眼目睹了子谦的一张脸就浸润在他妈妈手腕上汩汩流出来的血水中,你能想象到输液器的针头有一天作为一个人自杀的工具吗?

那是有多么不留恋,抱着多么必死的决心才能拿着针头挑开动脉的血管?”

陆子谌还记得那天早上他推开病房门去叫陆子谦吃饭,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陆子谦满手满脸的鲜血,才5岁的小孩子不断摇晃着躺在床上身体早已经开始僵硬的谢依依,嘴里面爆发着被遗弃的小兽那种绝望的嘶吼。

陆延哲后脚带着医生赶到想要分开陆子谦和谢依依,却不料一个5岁的小孩儿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怎么都不松手,最后陆子谦硬生生哭着哑了嗓子力竭晕过去。

医生检查的时候,发现谢依依竟然是拔掉了手上的针头自己挑破了手腕上面的动脉血管。

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懂,那般漂亮妖娆,风情万种的谢依依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死得那般义无反顾,没有半点留恋。

或许,至今他也不懂,谢依依的那种坚决。

只是,陆子谦骨子里面的那种倔强,就像是从死去的谢依依身上一丝不剩剥离出来的一样。